南方的战事,已彻底陷入一场吞噬一切的泥潭。
陇山前线,成了巨大的血肉磨坊。联军与凉州军围绕着每一个山头、每一道隘口反复争夺。今日燕军付出惨重代价夺下一个据点,明日就可能被赫连勃勃组织的夜袭夺回。尸体堆积如山,来不及掩埋,在夏日酷暑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瘟疫开始在双方军营中悄然蔓延。
联军大帐内的争吵从未停止。
“韩罡!你的粮草为何迟迟不到?我齐军将士就要饿着肚子打仗吗?”田穰拍着桌子,眼睛血红,爱将高顺的战死让他对韩罡的怨恨更深。
韩罡反唇相讥:“田穰!你部为何总是畏缩不前?每次攻坚都是我燕军顶在前面,你的人就在后面看戏!粮草?老子自己的都不够!”
秦王马铮的特使蒙毅冷眼旁观,偶尔阴阳怪气地插一句:“若早听我王之言,稳扎稳打,何至于此?”更是火上浇油。
信任早已荡然无存,所谓的盟约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算计和互相提防。他们甚至开始互相使绊子,齐军“不小心”延误了给燕军侧翼的支援,燕军则“无意中”泄露了齐军囤粮的位置,引来凉州骑兵的骚扰。
而凉州内部,情况更为凄惨。董燎为了维持战争,赋税已收到十年之后,强征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入伍,民间十室九空,易子而食的惨剧从传闻变成了司空见惯的景象。武威城内,那座畸形的“皇宫”依旧夜夜笙歌,董燎在佞臣的阿谀奉承中,继续做着“千古一帝”的美梦,对宫墙外的地狱浑不在意。大将赫连勃勃在前线苦苦支撑,既要应对联军的压力,又要应付后方昏君毫无道理的乱命,心力交瘁。
整个南方,尤其是交战核心区域,已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战争的巨兽,正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丝生机。
与南方的炼狱景象截然不同,北地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在镇北王李清风的统治下,这里的一切都在高效、有序地运转,如同一台精密而强大的战争机器,正在为未知的未来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镇北城,讲武堂校场。
杀声震天!第三期毕业学员的实战演武正在这里进行。不再是简单的阵型操练,而是模拟攻城、巷战、山地迂回等多种复杂地形下的对抗。学员们被分为红蓝两军,使用的虽是未开刃的器械和包裹石灰的箭矢,但对抗的激烈程度丝毫不逊于真实战场。
高台上,李清风在卫鞅等将领的陪同下,默默观演。他看到学员们熟练地运用地形,小队之间配合默契,指挥官决策果断,微微颔首。
“第三期学员,整体素质优于前两期。”卫鞅评价道,“尤其是对王爷所强调的‘参谋作业’和‘后勤协同’,理解更为深入。”
“全部打散,补充入各军。”李清风下令,“从队率做起,有战功者,不拘一格,擢升!”
“诺!”
城北,格物院,火药工坊。
这里戒备森严,方圆数里内不得闲人靠近。工坊内,墨衡与公输衍正盯着一次关键的试验。
一个黝黑的铁球被放入厚重的土石掩体后,引信被点燃。
“轰——!!!”
一声远比炸药包沉闷却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传来,大地微微震动。烟尘散去,掩体前的厚木板标靶被炸得粉碎,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成功了!王爷,这‘震天雷’的威力,远超预期!”墨衡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兴奋的红光,尽管须发被熏黑了些许。
公输衍则更冷静地记录着数据:“铁壳铸造工艺还需改进,引信燃烧时间需要更精确的控制。但无疑,此物将成为战场上的决胜利器!”
李清风(或许是通过报告得知)对试验结果表示满意,下令拨付更多资源,小批量试产,并加紧训练神机营使用此种新式火器。
各地军营,操练如火如荼。
重骑兵披着闪亮的马铠,进行着冲击阵列的演练,铁蹄踏地,声如雷鸣。
陌刀营士兵喊着号子,手中精钢陌刀劈砍着草人靶子,刀光森寒,气势惊人。
轻骑兵则演练着迂回、包抄、骑射,来去如风。
更基层的屯田兵和府兵,亦在农闲时进行着严格的军事训练,确保兵源素质和动员能力。
乡野田间,府库之内。
新修的“直道”上,马车络绎不绝,将各地的粮食、物资汇聚到核心仓库。由荀岳主持的文官体系,高效地管理着庞大的物资流转。钱广执掌的大司农府,库房里的钱粮堆积如山,足以支撑一场大规模、长时期的战争。
整个北地,听不到南方的喊杀与哀嚎,只有工坊的轰鸣、校场的呐喊、田野的宁静与道路上的繁忙。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极致宁静,一种力量积蓄到顶点后的引而不发。
镇北王府书房,李清风再次站在那巨大的沙盘前。南方那片代表着混乱与杀戮的红色区域,与北地沉稳的蓝色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快了。”他轻轻抚过沙盘上凉州与中原的交界处,眼神锐利如刀,“他们的血,快流尽了。而我们的刀,也已磨得足够锋利。”
他只待一个时机,一个南方诸王和董燎都精疲力竭、无力他顾的最佳时机。届时,这支蛰伏在北地的猛虎,将携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去结束乱世,去建立……属于他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