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频出,如春雷惊蛰,震荡着北地的每一个角落。官制改革、农税清丈、工商激励……一道道政令从威严的镇北王府发出,化作具体措施,渗透进市井街巷、田间地头。数月过去,最初的震荡与不安渐渐平息,一种新的气象,如同春雨后的嫩芽,在北地悄然萌发。
这一日,天光正好。李清风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仅带着两名同样便装的影卫,悄然离开了王府。他需要亲自去看、去听,去感受这片他亲手打下并正在全力塑造的土地上,最真实的脉搏。
第一站:桃源郡西市。
往日的西市虽也热闹,但总带着几分乱世的惶然与萧条。如今,映入李清风眼帘的,却是一派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新开张的“北地玻璃坊”前,围满了好奇的百姓,对着店内晶莹剔透的杯盏器皿啧啧称奇。“官营酒肆”里飘出浓郁的酒香,引得过路的脚夫忍不住吞咽口水。更多的,是贩卖布匹、粮食、铁器、山货的商铺,顾客盈门,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路面是新铺的水泥,平整干净,不见往日的泥泞。往来商贩推着独轮车,车上满载货物,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快的声响。
李清风在一个卖杂货的摊位前停下,随手拿起一个粗瓷碗打量。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色红润,见有客来,热情招呼:“客官,好眼光!这碗是咱本地新窑烧的,结实耐用,价钱也公道!”
李清风故作随意地问道:“老板,近来生意可好?”
“好!托王爷的福,比往年好多了!”汉子脸上笑开了花,“路修好了,商队来得勤,南边的客商也多了。咱这小本买卖,也能跟着沾光。听说王爷还减了商税,这日子,有奔头!”他压低了声音,“以前那些收‘平安钱’的混混,也被官府收拾得没影了,现在做生意,心里踏实!”
李清风微微颔首,放下碗,继续前行。耳边传来其他摊贩的闲聊:
“听说没?城南老赵家的大小子,考上了工部的‘明工科’,要去将作监学手艺了!真是祖坟冒青烟!”
“可不是嘛!以前咱们匠户,哪有什么出头之日?现在好了,王爷开了恩科,只要有本事,就能当官!”
“还是新税制好!俺家就那几亩薄田,往年丁银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好了,按地交粮,公平!”
这些朴实的对话,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李清风心中。他看到的不仅是市场的繁荣,更是百姓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与活力。
第二站:城郊,李家村。
离开喧嚣的市集,李清风信步来到城郊的一个村庄。正是农闲时节,村口的打谷场上,却聚集了不少村民,围着一个吏员模样的人。
李清风走近,只听那吏员正大声宣讲:“……都听明白了?这就是‘摊丁入亩’!以后咱家有多少地,就交多少粮!没地的,再也不交那冤枉的‘丁银’了!王爷仁德,体恤咱们小民!”
一个老农颤巍巍地问:“官爷,这……这清丈了的田,以后就是咱的了?不会再变了吧?”
吏员笑道:“李老爹,你放心!清丈之后,发了‘田契’,盖着官府大印,白纸黑字,那就是你的地!只要按新则例交税,谁也夺不走!”
“好!好啊!”老农激动地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活了六十多年,头一回觉得这地,真是咱自己的!”
旁边一个汉子插话:“王老吏,听说修据北城还要人,工钱日结,管饭,是真的不?”
“千真万确!王爷有令,招募民夫,待遇从优!想去的话,明天一早去村头报名,有军爷护送你们北上!”
“我去!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挣点钱,也给王爷的大业出份力!”汉子拍着胸脯道。
李清风站在人群外围,听着这些充满期盼与干劲的对话,心中感慨。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清丈田亩,颁发田契,稳定了他们的命根子;摊丁入亩,减轻了他们的负担;提供新的务工机会,拓宽了他们的活路。民心,就是这样一点一滴争取来的。
第三站:河畔工坊区。
还未走近,便已听到隆隆的水车声和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巨大的水轮在河水的推动下缓缓旋转,通过复杂的齿轮连杆,将动力传递到沿岸的数座工坊内。
李清风站在一处高坡上望去,只见新建的纺织工坊里,数十台新式水力织机正飞快运转,女工们穿梭其间,动作熟练。另一边的钢铁工坊,高炉耸立,黑烟滚滚(经过初步处理,已不似以往呛人),赤红的铁水不时流出。
几个下工的工匠边走边聊:
“这新家伙什真是厉害,一天织的布,抵得上以前半个月!”
“是啊,东家说了,这个月活儿多,每人多加五百文赏钱!”
“还是王爷有办法,弄出这些好东西。咱们手艺人也值钱了!”
“听说墨衡大师和公输衍大师还要招学徒,包教包会,学成了就能进将作监吃皇粮!我准备让我家小子去试试……”
技术的力量,正在改变着生产方式,也提升着工匠的地位和收入。李清风深知,工坊的兴盛,不仅是财富的源泉,更是强国之基。
夕阳西下,李清风踏上归途。这一日的微服私访,他看到了新政落地后的勃勃生机,听到了底层百姓最真实的声音。虽然他知道,任何改革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暗处必然还有不满与阻力,但眼前这民心所向、百业渐兴的景象,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回到王府,荀岳前来汇报工作,见李清风神色愉悦,便问:“王爷今日出行,可有收获?”
李清风望着窗外渐起的万家灯火,缓缓道:“荀卿,今日方知,民心如水,载舟亦覆舟。 我辈所为,若能令这水活起来,欢快地流淌,便能汇聚成无可阻挡的洪流。刀兵可夺地,制度可立规,然唯有这民心所向,方是千秋基业最坚实的根基。”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继续推行新政,关注民生细微之处。告诉各级官吏,谁若敢在这股活水上筑坝拦阻,盘剥百姓,坏我大局,孤的刀,不介意再染血!”
夜色中,桃源郡(或许即将成为王城)的灯火愈发璀璨,与天空中渐亮的星辰交相辉映,照亮着这片正在发生深刻变革的土地,也照亮着一位王者前行的道路。民心,这无形却最强大的力量,正与他麾下的铁骑、手中的财富、脑中的韬略一起,共同构筑着通往天下至尊宝座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