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的喧嚣与封赏的热浪逐渐平息后,李清风并未沉溺于眼前的繁华与安定。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那片新纳入掌控、却依旧潜藏着无数危机与变数的广袤草原。如何真正消化这片土地,使其从流血的伤口化为坚实的屏障与滋养的沃土,成了他亟待解决的核心议题。
这一日,郡守府核心会议再次召开。巨大的北地沙盘前,李清风用一根细长的木杆,点在了草原与现有控制区交界处,一片水草相对丰美、且扼守几条重要通道的河谷地带。
“此地,名为‘饮马川’。”李清风的声音沉稳,在安静的议事厅内回荡,“我意,在此筑城。”
筑城?在草原边境筑城?
众人神色一凛,意识到主公又有大动作了。
荀岳沉吟道:“主公,筑城耗资巨大,且深入草原,易成孤悬之地,若草原再生变故,恐首当其冲,难以坚守。”
刘莽却眼睛一亮:“筑城好!有个钉子楔在那儿,看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来犯!末将愿率部驻守!”
李清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此城,非为单纯军事堡垒,亦非普通边城。”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其名,可曰‘据北城’。取‘据守北疆,永镇边陲’之意。”
他顿了顿,抛出了更具体的构想:
“此城之民,由两部分组成。其一,乃归附我之草原部落,择其信实、勇健者,连同家眷,迁入城中及周边草场。其二,自桃源郡乃至北地各郡,招募愿意北上垦殖、经营之汉民,许以土地、免税赋等优厚条件,鼓励迁徙。”
“而此城之兵,”李清风的声音加重,“不设常备驻军,或只留少量骨干。其防卫与秩序,由城中之民自组!名曰——安北军!”
“安北军?”众人咀嚼着这个名字。
“不错。”李清风解释道,“此安北军,非同一般军制。它更像一个‘建设兵团’,亦兵亦民,兵民合一!平日,他们放牧、垦荒、筑路、行商,是开发草原、繁荣边贸的先锋。农闲、牧歇时,则集中操练,习骑射,演阵型,维持地方。一旦有警,无论是内部叛乱还是外敌入侵,他们便是第一道防线,可迅速集结,依托城池与地形进行抵抗,并等待主力来援!”
这个构想颇为新颖,将军事防御与生产建设紧密结合。
钱广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经济价值:“妙啊!主公!如此一来,筑城之初耗虽大,但此城若能立足,便可成为沟通草原与内地的重要商贸节点,皮毛、牲畜入内地,盐铁、布帛、茶叶入草原,其利可观!且军民自给自足,长远看,反而能减轻府库负担!”
荀岳也捻须深思,缓缓点头:“主公此策,实为长治久安之良图。以草原人治草原,可消弭其抵触之心;引汉民北上,可传播耕织技术,促进融合;兵民合一,则可寓兵于民,节省军费,更能使守卫家园成为其本能。只是……这统属与管理,需极其精妙,既要给予足够自主以激发其活力,又需牢牢掌控,防止尾大不掉。”
“荀先生所虑极是。”李清风赞许道,“安北军,设都护府统辖,最高长官为‘安北都护’,由我直接任命,须是能文能武、熟知边情、且对我绝对忠诚之干才。其下,可分设汉民团练使与部落义从统领,共同管理军政。律法,沿用桃源律为基,兼顾草原习俗稍作变通,由都护府执法队严格执行。赋税,初期可大幅减免,以吸引移民,待其稳定后,再行课征,但其缴纳方式,可以牛羊、皮货、劳役等折抵。”
他看向跃跃欲试的刘莽和沉稳的陈到:“安北军初期,需从主力中抽调一批精锐军官和老兵作为骨架,负责训练和带领,待其成型后,再逐步撤回。拓跋野将军,你熟悉草原战法,此事你需多费心。”
拓跋野瓮声瓮气地应道:“末将领命!”
李清风最后总结道:“据北城与安北军,是我辈尝试一种全新治理模式的开始。它不仅仅是一座城、一支军,更是一个象征,一个融合胡汉、开发北疆、永固边防的象征!若此地成功,此模式便可推广至更广阔的草原!这将彻底改变千百年来中原王朝对草原时而征伐、时而怀柔,却始终难以真正有效控制的困境!”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开拓者的气魄与远见,让在场众人无不心潮澎湃。
诏令很快颁布。
在桃源郡和北地各郡县,招募汉民北迁的告示贴满了城门口,优厚的条件吸引了不少无地流民、渴望新生的工匠和胆大商贾的注意。
在归附的草原部落中,遴选迁移人员的工作也悄然展开,承诺的草场和相对自主的管理权,对一些在原有部落体系中不得志或渴望安定的牧民来说,颇具吸引力。
同时,一支由工部官员、工匠、测绘人员以及精锐士兵组成的先遣队,浩浩荡荡开赴饮马川,开始了据北城的选址与初步规划工作。
辽阔的北疆草原上,一个融合了军事防御、经济开发与民族融合理念的宏大实验,即将拉开序幕。据北城的基石,将在不久的将来,奠基于饮马河畔。而那支名为“安北”的特殊军队,也将在此生根发芽,成为守护这片新拓疆域、并深刻影响其未来命运的重要力量。
李清风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时空,看到了那座屹立于北疆的雄城,看到了胡汉百姓在此和睦共处、商贸繁盛,看到了安北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将和平与秩序,播撒向更遥远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