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口城头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血腥气、汗味与胜利亢奋的肃穆。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清理战场——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小心抬下,妥善安置;将重伤者迅速送往后方医营,由徐元直及其弟子带领的医疗队进行救治;而那些敌军遗留下的尸体和伤员,则被无情地抛下城墙或简单处置,战争的冷酷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负责统计的书记官穿梭在城头巷尾,手中的毛笔飞快记录着。很快,一份初步的战果与损失统计被呈送到了中军大帐。
李清风接过战报,目光扫过上面的数字:
· 歼敌: 初步清点,毙伤敌军约 一千八百余人,其中确认阵亡的百夫长以上军官七人,包括那名重伤坠城的先锋主将巴鲁(后发现已身亡)。
· 俘敌: 俘虏轻重伤员及溃散敌兵 三百余人。
· 缴获: 破损及完好的弯刀、骨朵、皮甲等军械 五百余件,草原战马数十匹(多为无主或受伤)。
· 己方伤亡: 阵亡 一百二十七人,重伤 九十三人,轻伤 约三百人。损耗箭矢近三万支,礌石、滚木等守城物资消耗约三成。
帐内,荀岳、宇文肱、陈到、刘莽、拓跋野等核心文武齐聚。看完成果统计,众人脸上都难掩振奋之色。
“主公!大捷啊!”刘莽第一个忍不住,声若洪钟,“以百余弟兄的代价,换他近两千狼崽子!还宰了他们的先锋大将!看那群草原蛮子还敢不敢嚣张!”
拓跋野也咧着大嘴,用力挥舞着拳头:“痛快!陌刀营的弟兄们虽然没上阵,但看着都解气!咱们的横刀,真是好家伙!”
连一向沉稳的宇文肱,眉宇间也带着一丝轻松:“此战,我军凭借工事之利,弓弩之强,尤其是新式横刀在近战中的优异表现,方得以最小代价击退强敌。将士们士气高昂,对守住青河口,信心更足了。”
帐内气氛热烈,众将纷纷请战,要求趁胜出击,扩大战果。
“主公!敌军新败,士气受挫,不如让末将率轻骑出城,再冲杀一阵,必能再斩获无数!”刘莽抱拳请命。
“末将愿率陌刀营为前锋,直捣其中军大营!”拓跋野更是跃跃欲试。
然而,李清风和荀岳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静与深思。
李清风抬手,压下了帐内激昂的请战声。
“诸位,首战告捷,确实可喜。然,需知此战所击溃的,不过是对手一支万人先锋,于其十万大军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敌军主力未动,左右两翼仍在迂回。此刻若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一旦被其缠住,主力压上,我军危矣。”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代表敌军左路军的那两万标识。
“诸位请看,敌军左路两万,以黑水部及女真猎手为主,孤军深入西侧山麓,看似威胁我侧翼,实则因其脱离主力,补给线拉长,地形复杂,反而成了三路敌军中,最为孤立、最易被攻击的一路!”
荀岳接口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主公明见。敌军分兵,意在使我分兵防守,疲于奔命。我军反其道而行之,正可集中力量,攻其一路!若选其左路为突破口,有三大好处:其一,可断其一指,震慑其余;其二,可打通与西面山区的联系,拓展我军防御纵深;其三,可吸引其中军或右路来援,届时……”
“围点打援!”陈到立刻领悟,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不错!”李清风赞许地点头,“正是围点打援!但不是一口吃掉它左路两万人,那需要投入太多兵力,风险太大。我们要做的,是像狼群捕猎一样,不断撕咬、骚扰、消耗它!”
他详细阐述自己的计划:
“宇文肱,你依旧坐镇青河口主营,凭借坚固工事,牢牢钉住敌军中军主力!无论其如何挑衅,绝不出战!”
“陈到,你的轻骑与‘幽灵’任务不变,继续袭扰敌军左右两路,但重点转向其左路!我要你像影子一样缠住他们,断其粮道,猎杀其斥候,焚其营寨,让他们不得安宁,疲惫不堪!”
“刘莽、拓跋野!”
“末将在!”两人精神一振。
“命你二人,各率五千步骑混合部队(含部分陌刀手),秘密运动至西侧山区预设阵地。一旦陈到将军成功疲敌、调动敌军,你二人便寻机出击,不求全歼,专打其外出觅食、运粮或落单的部队!以优势兵力,打小规模歼灭战!积小胜为大胜,缓慢而坚定地放干他左路军的血!”
李清风的目光扫过众将,语气深沉:“此计,一层在于削弱敌军,打破其分兵合击之势。更深一层,在于 以战练兵 !”
他解释道:“我军新兵众多,虽经训练,但未经实战血火淬炼,终难成真正精锐。此番与敌军左路纠缠,规模可控,风险较低,正是锤炼各部协同、磨合新式战法、让新兵见血成长的绝佳机会!我要让这青河口,不仅成为敌军的坟场,更要成为我桃源强军的淬火池!”
一番剖析,如拨云见日,让众将豁然开朗。原来主公考虑的,不仅仅是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更是军队的长远发展和未来更大格局的铺垫!
“主公英明!”众将心悦诚服,齐声应诺。之前的盲目请战情绪被冷静的战略思考所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定的战意。
“去吧!”李清风大手一挥,“依计行事!记住,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我要让这十万草原联军,在这青河口下,流尽最后一滴血,却连我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诺!”
新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青河口防线再次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按照新的战略意图运转起来。陈到的轻骑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西方山麓的密林中,刘莽和拓跋野的部队也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然离开了主营,向着预设的伏击阵地潜行而去。
一场以削弱、疲惫、练兵为目的,围绕着敌军左路军展开的“围点打援”式消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而稳坐中军的李清风,则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已然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下一步。他要利用这场大战,不仅退敌,更要练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为未来席卷天下,打下最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