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李清风并未直接休息,而是绕道去看了看王老蔫的工棚。
炉火已熄,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炭火和金属的气息。王老蔫正就着一盏小油灯,仔细端详着几个刚刚打磨成型的、闪烁着寒光的铁制弩箭簇,脸上满是痴迷与成就感。
“首领!”见李清风进来,王老蔫连忙起身,献宝似的将箭簇递上,“您看,成了!比石头的锋利,比骨头的坚硬!就是费料,五十斤铁,看着多,打不了多少东西。”
李清风接过箭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和锋锐的边缘,他满意地点点头:“无妨,好东西,贵精不贵多。这些箭簇先紧着刘莽的弩手配备。农具和枪头够用一时即可。”
“我明白。”王老蔫重重点头,“有了这些铁箭头,咱们的弩,才算真正有了獠牙!”
离开工棚,李清风又去粮仓和周婶确认了盐和粮食的储备情况,一切井井有条,这才稍稍安心,回到自己的茅屋。
石头和小丫已经睡熟,小丫甚至在睡梦中还咂摸着嘴,似乎在回味晚餐那碗加了少许肉糜的粥。李清风替他们掖了掖破旧却干净的薄被,眼神柔和。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在第二天午后便被彻底打破。
“首领!北面!北面来人了!比上次多!”望台上的护卫声音急促,带着明显的紧张。
李清风心头一凛,快步登上墙头。只见北方官道上,烟尘比上次大了不少,影影绰绰约有十余骑,后面似乎还跟着二三十个步卒!队伍中隐约可见一面歪歪斜斜的旗帜,上面似乎画着某种兽类,看不真切,但一股剽悍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骑着一匹杂色马,正是上次来过的韩队正。而他身旁,并辔而立的则是一个穿着半旧皮甲、眼神阴鸷的壮汉,看样子地位更高。
这支队伍在距离圩子一箭之地外停下,步伐齐整,显然比上次纯粹的巡哨更具威慑力。那阴鸷壮汉打马上前几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桃源圩的围墙和墙头严阵以待的守卫,最后落在明显是主事人的李清风身上。
“墙上的人听着!”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某乃黑山堡三当家,‘坐山虎’胡彪!韩老六回来说你们这儿规矩,懂孝敬,堡主很是欣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不过,这方圆五十里,都是我黑山堡的地盘!你们在此立寨,光是懂规矩还不够!堡主有令,尔等需每月上缴粮食五十石,铁器百斤,或等价财物,方可保尔等平安!否则……”他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刀柄,“便是与我黑山堡为敌!”
五十石粮食!百斤铁器!
墙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莫说现在的桃源圩,就是再发展半年,也未必能拿出这么多!这分明是勒索,是要将他们连骨带皮吞下去!
赵铁柱、王老蔫等人脸色煞白,纷纷看向李清风。刘莽则握紧了手中的铁矛,眼中怒火燃烧。
李清风心中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也不能直接冲突。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回应,语气不卑不亢:
“原来是胡三当家当面,失敬。在下李清风,乃此地主事。三当家所言数额,实在惊人。非是李某不愿孝敬,实是圩子新立,人口孱弱,垦荒不过数亩,所得仅供糊口,哪里拿得出五十石粮、百斤铁?便是倾尽所有,也凑不出零头。还请三当家和堡主体恤我等艰难,容我等缓图发展,日后定当厚报。”
他这是在讨价还价,也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更是拖延时间。
胡彪闻言,眼睛一瞪,凶光毕露:“哼!少跟老子哭穷!韩老六说你们有上好新米,还有精良陶器!拿不出?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身后的骑兵们开始躁动,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步卒们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清风眼神微冷,知道光靠言语恐怕难以让对方退让了。他悄悄对身旁的刘莽使了个眼色。
刘莽会意,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手中那支装着崭新铁枪头的长矛,运足力气,暴喝一声,朝着墙外约莫四十步远的一棵孤零零的小树奋力掷去!
“咻——噗!”
长矛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碗口粗的树干,矛尖从另一侧透出,矛杆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这一掷,势大力沉,准头惊人,更重要的是,那阳光下闪烁的铁质枪头,宣告着桃源圩并非只有任人宰割的粮食,也拥有了伤人的利齿!
黑山堡的队伍顿时一阵骚动,骑兵们下意识地勒紧了马缰,步卒们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流民寨子,不仅有了围墙,还有了如此精良的铁器和使用它的悍勇之士!
胡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那支穿透树干的长矛,又猛地看向墙头面无表情的李清风和一脸彪悍的刘莽,眼神变幻不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清风知道,示弱与示威都已经完成。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冷硬:
“胡三当家,我桃源圩只求活命,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若有人非要断我等活路,我等……也唯有拼死一战!届时,就算圩子被破,也必让来犯者,崩掉几颗牙!三当家,可否回去禀明堡主,我等愿按能力,奉上些许心意,但五十石粮、百斤铁,实难从命。还请堡主,重新考量?”
他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既表明了抵抗的决心,也留下了一丝谈判的余地。
胡彪盯着李清风,又看看那支慑人的长矛和墙头那些虽然紧张却无人退缩的守卫,沉默了半晌,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他知道,今天想轻易拿下这个硬骨头,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好!很好!”胡彪忽然狞笑一声,“李清风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你的话,我会带给堡主!我们走!”
他猛地调转马头,带着一脸不甘的手下,如来时一般,卷起烟尘,迅速离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墙头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少人甚至腿一软,坐倒在地。
但李清风眉头依旧紧锁。
他知道,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黑山堡的威胁,从潜在的阴影,变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
桃源圩的生死考验,恐怕很快就要真正来临了。他必须争分夺秒,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