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赤焰镇还沉浸在宿醉与混乱的余韵中,李无言和苏月儿便已悄然离开了那家破旧旅店,没有惊动任何人。木老的提醒犹在耳边,这处与幽冥教牵连甚深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背负着依旧沉睡的李逍遥,两人按照路线图的指引,很快便抵达了赤焰山脉的边缘。翻越这道山脉,便是碑灵和木老口中的“流云之野”。
与黑风戈壁的死寂荒凉不同,赤焰山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生机”。山体是灼热的赤红色,岩石缝隙中顽强地生长着一些耐高温、形态扭曲的灌木和苔藓,空气中硫磺味更加浓烈,偶尔还能看到地面裂隙中喷出的灼热蒸汽。一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火系妖兽在山间游荡,气息凶悍。
李无言收敛了皇道正气,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仅凭强横的肉身力量在山石间纵跃。苏月儿则借助星辉之力的轻灵,紧随其后。那枚“听雨石”被她小心地贴身收藏,暂时没有任何反应。
翻越山脉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或许是因为此地环境恶劣,资源相对贫瘠,并未形成强大的妖兽族群,也没有遇到幽冥教的巡逻队。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当夕阳再次将天空染红时,他们终于站在了赤焰山脉的另一侧,俯瞰下去。
眼前是一片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景象。
不再是戈壁的昏黄,也不是沼泽的死寂,更非山脉的灼热。那是一片广袤无垠、色彩斑斓的原野。地势起伏平缓,生长着各种从未见过的奇异植物,有的高大如塔,叶片如同七彩琉璃;有的低矮如毯,开着散发荧光的花朵。天空中漂浮着大团大团、仿佛触手可及的流云,它们在夕阳的映照下变幻着金、紫、红等瑰丽的色彩,使得整个原野都笼罩在一种梦幻般的光影之中。
这就是流云之野。
“好美……”苏月儿忍不住轻声赞叹,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似乎都被眼前这瑰丽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冲淡了几分。就连李无言紧绷的脸色也微微缓和。
然而,两人都清楚,美丽的外表下往往隐藏着致命的危险。碑灵和木老都提及此地“三不管”,混乱异常,绝非善地。
“走吧,抓紧时间。”李无言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下山坡,踏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一进入流云之野,空气中的灵气顿时变得浓郁而活跃,但属性却极其混杂,五行俱全,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种能量。这对于需要精纯能量修炼的修士而言,并非完全是好事,很容易导致法力不纯,走火入魔。
李无言尝试吸收了一丝,眉头立刻皱起。皇道正气至阳至刚,对此地混杂的灵气极为排斥,强行吸收反而会污染自身根基。苏月儿的星辉之力虽然包容性稍强,但也需要花费数倍的心神去提纯炼化,得不偿失。
“此地灵气有异,尽量不要吸收。”李无言提醒道。他们必须依靠自身储备和丹药来维持消耗了。
两人按照一个大致的方向,朝着流云之野的腹地前进。苏月儿时不时拿出听雨石查看,石头上那淡淡的云纹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变化。
流云之野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辽阔和诡异。脚下的草地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悄无声息。那些发光的植物在夜晚会自行亮起,将原野点缀得如同星河落地,美轮美奂,但也容易迷失方向。一些看似无害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小兽,可能会突然爆发出致命的毒刺;一片绚烂的花海,其香气却可能蕴含致幻的毒素。
他们甚至遇到了一群迁徙的、如同巨大蒲公英般的生物,它们漂浮在空中,散播着银色的孢子,这些孢子接触到皮肤会迅速生根,汲取血肉生长,极其难缠。幸亏李无言反应迅速,以凝练的剑罡形成护罩,才避免了麻烦。
“这里简直一步一险。”苏月儿心有余悸,她依靠星辉之力对能量和生命的敏锐感知,多次提前预警,才让三人有惊无险。
李无言默默点头,更加小心谨慎。他感觉到,这流云之野的法则似乎与外界有些不同,更加原始,也更加混乱。背上的李逍遥依旧沉睡,但在这片充满各种奇异能量的环境中,他心口的混沌火种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那三片嫩叶偶尔会无风自动,仿佛在自主地吸收、过滤着周围那些混杂的能量,将其转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虽然速度极其缓慢。
行进了三日,除了各种奇异的动植物,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其他人迹。这流云之野的广袤,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第四日正午,当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叶片如同蓝色水晶的树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竟然矗立着几座残破的、由某种白色玉石砌成的建筑遗迹。这些建筑风格古老而奇特,与迷雾沼泽中的幽冥遗迹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空灵、缥缈的气息,但此刻大多已经倾颓,只剩下断壁残垣。
而在遗迹的中央,竖立着一块高达三丈的残碑。碑体同样由白色玉石制成,上面刻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流云般在缓缓蠕动、变化!残碑周围,空间隐隐扭曲,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
“这是……上古宗门的遗迹?”苏月儿打量着那些建筑残骸和那块奇特的流云残碑,不确定地说道。
李无言的目光则紧紧盯着那块残碑。他从那缓缓蠕动的云纹符文中,感受到了一丝与苏月儿手中“听雨石”相似的气息,但更加古老、更加浩瀚!
“这块碑,不简单。”李无言沉声道,“它似乎在自行运转,维持着某种阵法。”
就在这时,苏月儿怀中的听雨石,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温润的白光!石头上那原本沉寂的云纹,此刻竟然也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开始缓缓流转,与远处那残碑上的云纹隐隐呼应!
“有反应了!”苏月儿惊喜道,“听雨楼难道就在这遗迹附近?”
两人精神一振,小心地朝着那片遗迹靠近。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遗迹范围,距离那流云残碑尚有百丈之遥时,异变突生!
周围那些看似普通的蓝色水晶树林,突然光芒大放!一道道蓝色的光束从树木中射出,在空中交织,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将整个遗迹山谷笼罩在内的蓝色光罩!光罩之上,流云般的符文急速流转,散发出强大的封禁之力!
与此同时,地面震动,那流云残碑周围的力场骤然加强!无数由云雾构成的、手持各种兵器的虚幻身影,从残碑中涌出,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闯入的李无言和苏月儿蜂拥而来!这些云兵气息不强,大约在筑基期左右,但数量极多,而且似乎无穷无尽!
“是守护遗迹的阵法被激活了!”李无言瞬间明白过来,光剑已然在手,“小心,这些云兵杀之不尽,必须找到阵眼破之!”
炽白剑罡横扫,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云兵斩灭,但它们溃散后立刻化为云雾,被残碑吸收,随即又有新的云兵凝聚出来!
苏月儿也立刻吹奏引星埙,碎魂音波扩散开来,大片云兵动作变得迟滞、混乱,为李无言减轻压力。但云兵数量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便将两人团团围住!
李无言剑舞如轮,皇道正气虽然不能大量吸收此地灵气补充,但其本身的破邪特性对这些能量体依旧有效,剑罡所过之处,云兵纷纷溃散。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持续消耗。苏月儿的埙声也对心神消耗极大,脸色渐渐发白。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阵法之中!
“阵眼很可能就是那块残碑!”李无言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观察着远处的流云残碑。碑上的云纹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那些云兵涌出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我去试试!”苏月儿咬了咬牙,将星辉之力灌注双腿,身化流光,试图凭借速度突破云兵的封锁,靠近残碑。
然而,她刚冲出不到十丈,那残碑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意图,碑体上数道云纹骤然亮起!空中那蓝色光罩上,立刻投射下数道粗大的、带着禁锢之力的蓝色光柱,如同牢笼般罩向苏月儿!
“月儿姑娘小心!”李无言惊呼,想要救援却被更多的云兵死死缠住。
苏月儿脸色一变,星辉之力爆发,在身前布下层层光盾,同时身形急退!
轰!轰!轰!
蓝色光柱轰击在光盾上,光盾剧烈波动,瞬间破碎了数层!苏月儿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飞回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内伤。
“不行!这阵法力量太强,硬闯不过去!”苏月儿喘息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李无言挥剑逼退周围的云兵,将她护在身后,脸色凝重。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直被李无言背负在身后、处于沉睡状态的李逍遥,他那紧闭的眼皮,再次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心口处的混沌火种,搏动骤然加剧!一缕比之前更加清晰的玄黄之气,自那三片嫩叶中弥漫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融入了周围的空气,融入了那蓝色的光罩,融入了那汹涌的云兵,也融入了……远处那块流云残碑!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狂暴攻击的云兵,动作瞬间变得迟滞,然后如同失去了目标一般,茫然地停在原地,随后缓缓消散,重新化为纯净的云雾能量。
空中那巨大的蓝色光罩,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流转的符文变得缓慢,最后彻底隐去。
整个遗迹山谷,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那块流云残碑,依旧静静矗立,但其上蠕动的云纹,似乎变得更加……温顺?甚至隐隐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好奇与探寻的意念,扫过李逍遥的身体。
李无言和苏月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沉睡的李逍遥。
又是他无意识中散发出的混沌与玄黄气息,平息了这古老的阵法!
李无言走到苏月儿身边,关切地问道:“月儿姑娘,你没事吧?”
苏月儿摇了摇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复杂地看着李逍遥:“我没事……只是,逍遥哥哥他……这混沌之力,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再次看向那块流云残碑。此刻危机解除,他们可以安心靠近观察了。
走到残碑近前,那股空灵缥缈的气息更加明显。碑上的云纹依旧在缓缓蠕动,但不再带有攻击性。苏月儿手中的听雨石,此刻光芒更盛,与残碑的呼应也越发清晰。
“看来,这残碑与听雨楼确实有很深的关系。”李无言沉吟道,“它或许是一个路标,或者……是一个考验?”
苏月儿仔细感知着听雨石与残碑的共鸣,忽然,她发现残碑底部,有几个极其黯淡、几乎与碑体融为一体的古老字符,在听雨石的光芒照射下,微微亮了起来。
那字符并非当今文字,但苏月儿凭借星隐族对古老知识的传承,依稀辨认出其含义:
“云深……不知处……听雨……叩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