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依旧浓稠,唯有张道士指尖那团照明符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驱散着前方数丈的混沌。地下暗河在身边无声流淌,水声比之前似乎轻柔了许多,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硫磺和腥臭味也逐渐被一股淡淡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甜的气息所取代。
李逍遥指引的方向没有错。越往前行,那股微弱的生机之气就越发清晰可辨,仿佛黑暗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这气息让众人疲惫不堪的精神为之一振,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通道逐渐变得开阔,两侧不再是光滑的岩壁,而是出现了潮湿的土壤和虬结的树根,一些喜阴的蕨类和苔藓也开始零星出现,在符光照耀下泛着幽幽绿光。头顶不再是单一的钟乳石,偶尔能看到巨大的、如同穹顶般的岩石结构,上面垂落着更加粗壮古老的藤蔓。
“我们……是不是快到地面了?”巴图忍不住 hopeful 地问道,呼吸着那久违的、带着植物气息的空气,他感觉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不像。”张道士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指着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更加密集的植被阴影,“这气息虽充满生机,却依旧沉滞,缺乏天地间那种开阔流转的意境。恐怕……我们进入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
地下森林?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在这万丈地底,竟有如此生机勃勃之地?是福是祸?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照明符的光芒向前延伸,竟无法照到边际!他们仿佛从狭窄的隧道,一步踏入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地下世界!
脚下是松软肥沃的黑色土壤,生长着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植物。有些矮小如灌木,叶片却大如蒲扇,散发着荧光;有些高大如乔木,树干扭曲如龙,树冠隐没在上方的黑暗中,垂下缕缕气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混合着各种奇异的花香和药香,吸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连内力恢复都加快了一丝。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地下森林的中心区域。那里并非完全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蔚蓝色光晕。光晕的来源,赫然是一眼位于森林中央、不断向上汩汩冒着气泡的泉水!泉眼不大,仅丈许方圆,但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惊人的寒意和灵气,那蔚蓝光晕正是泉水本身散发出的灵光!泉眼周围,生长着一圈晶莹剔透、如同蓝水晶雕琢而成的奇异小草,每一株都蕴含着精纯的极寒生机。
“万年地心灵泉!”张道士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而且是品质极高的寒属性灵泉!这可是炼制顶级丹药、淬炼肉身、疗伤续命的无上宝地!难怪能孕育出如此规模的地下生态!”
拓跋弘也是激动不已,看着那灵泉,又看了看背上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阿木尔:“这泉水……可能救阿木尔?”
“或许可以一试!”李逍遥感受着那泉水中精纯至极、却又与他吸收的雪莲寒意同源的灵气,心中有了计较。他体内的混沌星云对这泉水的气息也表现出极大的亲和与渴望。“这泉水灵气纯净,或许能净化他体内残留的魔气,滋养受损的根基。”
当下,众人加快脚步,来到灵泉边。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泉水的神异。空气寒冷刺骨,却不会让人不适,反而有种涤荡身心污秽的清爽感。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会散逸出更加精纯的灵气。
拓跋弘小心翼翼地将阿木尔平放在泉眼边。李逍遥走上前,蹲下身,一只手轻轻探入泉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但这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强大的净化与生机之力。他引导着一丝泉水中的灵气,缓缓渡入阿木尔体内,同时运转混沌星云,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其体内状况。
阿木尔的身体如同一个破败的战场,经脉多处断裂萎缩,五脏六腑都被魔气侵蚀得黯淡无光,仅剩一点微弱的生机在心脉处苟延残喘。那残留的魔气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损伤最重的地方,阻碍着生机的恢复。
灵泉的灵气一进入阿木尔体内,立刻与那残留的魔气发生了冲突!滋滋的轻响中,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被一点点净化、驱散。但同时,阿木尔虚弱的身体也承受着两股力量冲突的冲击,痛苦地抽搐起来。
“稳住他!”李逍遥低喝。
拓跋弘连忙按住阿木尔的肩膀。蓝凤凰也上前,取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刺入阿木尔几处要穴,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和神魂,减轻痛苦。
李逍遥全神贯注,控制着灵泉灵气的输入速度和范围,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一点点剥离、净化着魔气,同时用那充满生机的灵气滋润着阿木尔干涸的经脉和脏腑。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李逍遥刚刚恢复一丝的力量又是巨大的考验。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头,但他眼神依旧专注。
苏月儿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双手紧握,默默祈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逍遥终于长吁一口气,收回了手,脸色更加苍白,但眼中却有一丝欣慰:“他体内大部分的魔气已被净化,剩下的需要靠他自身生机慢慢磨灭了。灵泉的生机已护住他的心脉,能否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众人看去,只见阿木尔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死灰,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显然已脱离生命危险。
“太好了!”拓跋弘虎目含泪,重重拍了拍李逍遥的肩膀,“李小子,又多亏了你!”
李逍遥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多说,立刻盘膝坐在泉眼边,开始全力吸收灵泉散发出的精纯灵气,恢复自身消耗。这灵泉灵气对他而言,效果远超之前那丝微弱的灵脉之气,混沌星云如同久旱逢甘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贪婪地汲取着能量。
其他人也纷纷抓紧时间疗伤恢复。张道士在泉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聚灵阵,使得灵气更加浓郁。蓝凤凰也借助此地精纯的水木灵气,调理着蛊母反噬的伤势。就连寒冰猞猁和雪爪,也趴在泉边,吸收着对它们大有裨益的极寒灵气。
一时间,这片死寂地下世界中唯一的绿洲,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负责在周围警戒的寒冰猞猁,忽然站起身,耳尖那簇黑毛警惕地竖起,湛蓝的眸子望向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发出了低沉的、带着疑惑而非警告的呜咽声。
“圣兽,怎么了?”拓跋弘问道。
猞猁用爪子指了指那个方向,又看了看李逍遥,传递出一股模糊的意念:那边……有奇怪的味道……很古老……和那些石头(指远古石刻)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李逍遥也从深层次的入定中醒来,他吸收了大量灵泉灵气,伤势恢复了近三成,混沌星云也重新变得明亮稳定。他顺着猞猁所指的方向望去,灵觉延伸,果然感觉到在森林深处,除了浓郁的木灵之气外,还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苍凉的……金石之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悲伤意蕴。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李逍遥站起身,目光锐利,“我们去看看。大家小心,此地诡异,未必只有灵泉福地。”
当下,由寒冰猞猁在前引路,众人保持着警惕,向着森林深处那异常气息传来的方向探索而去。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发高大古老,许多植物的形态也变得更加奇特,甚至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巨大蘑菇和蜿蜒爬行的发光藤蔓,将四周映照得光怪陆离。而那丝苍凉的金石之气和悲伤意蕴也越发清晰。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叶片如同利剑般的奇异竹林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林间空地上,赫然散落着无数巨大的、残缺不全的白色骨架!这些骨架形态各异,有的类似巨象,却长着剑齿;有的形如飞鸟,骨骼中空,翼展惊人;更有一些完全无法辨认,扭曲怪异,充满了洪荒气息。它们如同小山般堆积在一起,不知死去了多少万年,骨骼却依旧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威压和那苍凉的金石之气。
而在这些巨兽骸骨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而成的、造型古朴奇特的方尖碑!碑高约三丈,表面刻满了与之前冰壁石刻风格类似、却更加抽象复杂的图案和符号,那浓郁的悲伤意蕴,正是从这石碑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上古巨兽的坟场?”张道士声音干涩,充满了震撼。
蓝凤凰也面色凝重:“这些骨头……残留的气息好可怕……它们生前绝对是堪比‘祖蛊’的恐怖存在。怎么会死在这里?这座碑又是何人所立?”
李逍遥走近那些骸骨,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中蕴含的、即便历经万载也未曾完全消散的磅礴气血和一丝不甘的怨念。他走到那座黑色方尖碑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碑身。
刹那间,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碎片,混合着无尽的悲怆与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无数强大的洪荒巨兽在哀嚎中奔逃、倒下……一个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立于虚空,发出无声的叹息,挥手间立下此碑……碑文的意义模糊不清,却反复强调着“镇压”、“赎罪”、“等待”……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令人心悸的坐标印记……那印记的指向,似乎……就在这片大雪山的地脉极深之处?!
李逍遥猛地收回手,脸色变幻不定。这方尖碑,并非墓碑,而更像是一座……镇压之碑?镇压着这些死去的巨兽残魂?还是镇压着别的什么?那个坐标又意味着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苏月儿关切地问道。
李逍遥深吸一口气,将感受到的信息简要说了一遍。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这片地下世界隐藏的秘密,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可怕。灵泉的生机之下,竟掩埋着如此古老的悲歌与镇压之意。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木尔,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手指动了动。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