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正玩在兴头上,摆摆手:“去吧去吧,快点回来啊,我还得给江小姐好好看看手相。”
傅承聿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出松涛厅。
走廊尽头拐角处有个空置的小茶室,他推门进去,反锁。
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他拿出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得刺眼。
一个视频文件。
时长:4分37秒。
傅承聿盯着那个黑色的封面,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或者说,他能猜到。
指尖悬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按下去。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晃动,然后稳定。
浴室。
雾气氤氲的浴室,镜头正对着淋浴间。磨砂玻璃后隐约有纤细的身影轮廓,水声淅沥。
然后,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手伸出来,将手机固定在了洗手台边的某个位置。那只手很白,手指纤细。
接着,她整个人出现在镜头里。
背对着镜头,走到洗手台前,抬手抹开镜面上的水雾。镜子里映出她的脸。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迷离,嘴唇微张。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
然后,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脖颈,那里有新鲜的、属于他的痕迹。
指尖缓缓向下。
视频没有声音,但傅承聿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
“承聿……”
他看清了唇形。
“傅承聿……”
她又叫了一声。
视频里,林姝闭上眼睛,仰起头,脖颈拉出脆弱的弧度,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傅承聿盯着屏幕,呼吸不知何时已经屏住。画面在继续。
她的手指,她的颤抖,她仰头时眼角滑下的水痕,不知是泪水还是水汽。
4分37秒。
视频结束,自动回到漆黑的封面。
傅承聿站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黑暗里。他盯着那黑色的封面,许久没有动。喉咙发干。
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熟悉的、滚烫的躁动,混合着被挑衅的怒意,和被赤裸裸勾引的兴奋。
她故意的。
在这个时间点,在他正在实施计划、需要绝对冷静的时候,发来这种东西。
是为了干扰他?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傅承聿闭了闭眼,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镜中的男人脸色冷峻,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暗红,泄露了某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
他扯过纸巾,擦干脸,重新整理领带和袖口。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傅氏总裁。
只有他自己知道,西装裤下某个部位依然紧绷着,心脏跳动得比平时快。
他拉开门,走出茶室。
走廊里灯光温暖,隐约能听到松涛厅传来的谈笑声。
傅承聿迈步往回走,脚步沉稳。
计划还要继续。
江晚姝今晚必须不小心撞进秦震怀里。
秦震必须对这颗饵产生足够的兴趣。
而林姝……
傅承聿眼底墨色翻涌。
等他回去,再慢慢算账。
他推开松涛厅的门。
厅内,秦震正握着江晚姝的手,凑得很近,笑眯眯地说着什么。江晚姝脸色微红,有些无措,看到他回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承聿……”
傅承聿走过去,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对秦震说:“秦叔,晚姝酒量浅,我让她先去休息室醒醒酒。”
秦震松开手,眼神意犹未尽:“也好,也好。江小姐确实有点醉了。”
傅承聿对江晚姝低声说:“去休息室等我。”
江晚姝乖巧点头,起身离开
她离开后,傅承聿重新入座,端起酒杯,对秦震举杯:“秦叔,继续。”
酒局继续。
但傅承聿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转动了。
江晚姝离开的方向。
秦震偶尔飘向门口的目光。
还有……他口袋里那个沉默的手机,和那段4分37秒的视频。
所有棋子都在移动。而他,必须是最清醒的那个执棋者。即使某个棋子,正在用最致命的方式,扰乱他的心绪。
看着江晚姝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门口,傅承聿垂眸,将杯中剩余的小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烈酒滚过喉咙,带来灼热的刺痛感。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永远覆盖着的、冷硬的冰壳,似乎被酒精融化了一角,露出底下刻意营造的、带着醉意的慵懒和……一丝不设防的桀骜。
表演开始了。
“秦叔。”傅承聿转动着空酒杯,声音比平时略沉,带着恰到好处的松弛,“让您见笑了。女人,有时候就是麻烦。”
秦震靠在椅背上,指尖的雪茄红光明灭,他笑了笑,没接话,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烟雾后眯了起来,像打量着一场有趣的戏。
傅承聿仿佛没察觉那审视的目光,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沿,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紧绷,多了几分纨绔子弟式的随意。
“说起麻烦,”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林姝那样的,才是真麻烦。”
包厢里的谈笑声低了下去。几位作陪的老总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却又竖起了耳朵。
秦震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哦?林小姐又怎么惹着我们傅总了?”
“惹?”傅承聿嗤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却没喝,只是晃动着,看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痕迹,“她也配?一个过气的前任,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以为能回来搅风搅雨。”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醉酒后特有的、不顾场合的直率。
“聪明?有主意?”他摇了摇头,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当年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离了她地球就不转了。结果呢?出去绕一圈,还不是得回来摇尾乞怜?这种女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没意思。”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隔着虚空,狠狠扇在秦震的脸上,因为现在收藏着这个“没意思”女人的,正是他秦震。
秦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夹着雪茄的手指微微一顿。包厢里的气压悄然降低。
傅承聿却像是浑然未觉,或者说,他此刻醉酒的人设,允许他浑然未觉。他忽然侧过身,手臂搭在旁边空着的、江晚姝的椅背上,这个占有性的姿态无比自然。
“要说好,还得是晚姝这样的。”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类似于温柔的东西,但在这语境下,却更像是对手中所有物的夸赞,“简单,听话,知道分寸。不会整天想些不该想的,也不会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秦震,那双深邃的眼睛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亮,里面闪烁着一种混杂着得意和挑衅的光芒。
“秦叔,您是过来人。您说,是找个让人头疼的白月光折腾自己好,还是找个懂事的、让人舒心的在身边好?”
这个问题,恶毒至极。
它不仅仅是在贬低林姝,抬高江晚姝。它是在用江晚姝的好,反衬秦震收藏林姝的眼光差和自找麻烦。是在公开质疑秦震的品味和掌控力,你当成宝费力抢回去的,是我早就嫌弃丢掉、并且找到了更佳替代品的麻烦货。
秦震沉默了几秒。
雪茄的烟雾缓缓升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但傅承聿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下颌线微微收紧的弧度,以及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怒意。
那是一种被当众拂了面子、权威受到挑衅的怒意。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领地意识被触动了。
“承聿这话说的,”秦震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甚至还能维持着笑意,“各花入各眼嘛。林小姐有没有意思,得看是在谁手里。有些花儿,在不懂的人手里是野草,到了会养的人手里,才能开出不一样的风景。”
他轻轻掸掉烟灰,动作优雅,话锋却锐利如刀。
“至于江小姐……简单、听话、懂事,”他重复着傅承聿的用词,每个字都念得缓慢,“确实难得。傅总好福气,找到了这么合心意的……替代品。”
“替代品”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了回去,你以为你找到了更好的,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拙劣的仿冒。
傅承聿脸上的醉意似乎更浓了,他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朝秦震示意:“秦叔说的对,各花入各眼!来,我敬您,谢谢您今晚肯赏光。”
他仰头喝干,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闷响。然后他揉了揉额角,露出些许疲态。
“酒有点上头,我出去透口气,各位慢用。”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完美演绎了微醺状态。
他没有再看秦震,径直走向包厢门口。只是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背对着所有人的脸上,那层醉意慵懒的面具瞬间剥离,眼神清明冷冽如常。
鱼饵已经带着倒刺,狠狠扎进了目标的嘴里。
现在,该看看这条老鱼,会如何暴躁地挣扎,并狠狠咬向那个被当做饵料抛出的、可怜的替代品了。
门在身后关上。
走廊的光线明亮而冰冷。
傅承聿扯松了领带,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接下来,是秦震的回合了。
而江晚姝……
他看向休息室的方向。
希望这份他亲手为她铺垫的、证明自己独一无二的机会,她能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