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鹿鹿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在李二毛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意,呼吸轻浅地睡熟了。李二毛动作极轻地把她放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直到确认孩子不会着凉,才起身走向那床旧棉被,开始收拾女人的遗物。
其实没什么值钱物件,只有几件洗得发白起球的旧衣服,一个底角磨破、用麻绳勉强缝补过的布包,还有枕下静静压着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块温润的碧色玉佩,上面雕着简单的缠枝纹,纹路尽头藏着个浅浅的“云”字。玉佩边缘虽有些磨损,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触手光滑,显然是贴身戴了许多年的物件。另一样是个巴掌大的铁盒子,盒身锈迹斑斑,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锁,李二毛指尖稍一用力就掰开了。盒子里没有钱,只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石球,表面光滑得像被反复打磨过,乍一看和路边捡的石头没两样。起初李二毛没当回事,只当是女人生前珍藏的小玩意儿,可指尖触到石球的瞬间,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暖意。石球内部似乎蕴藏着某种微弱却凝练的力量,隐隐与他体内尚未完全消化的丹药气息产生了微妙的呼应。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棉被里的女人,又转头望向哭累睡着的鹿鹿,眉梢轻轻蹙起,心里隐约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却又抓不住头绪。最终,他还是把石球放回铁盒,随手塞进布包深处,再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字,沉默片刻后,轻轻放在了鹿鹿的枕边——这是妈妈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得好好守着。
等天彻底亮透,渣区的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醉汉的嘟囔、小贩的吆喝、孩子的哭闹混在一起,嘈杂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李二毛掏出手机,拨通了猴子的电话。他把这里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说,末了语气郑重:“猴子,你和大嘴帮我个忙,找路子安排下火化的事,再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别委屈了人,这钱我来出。”
猴子在电话那头没多问一句,只爽快应道:“放心,我这就去请假,你在那儿等着,我和大嘴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没半小时,猴子和大嘴就提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赶来了,大嘴还特意带来一件洗得软软的小外套,是他妹妹穿过的。两人轻手轻脚地帮鹿鹿换了衣服,动作生疏却格外小心。又过了两个小时,大嘴的父亲李富民——那位在派出所工作多年的老民警也来了,身后跟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李二毛抱着刚醒的鹿鹿,用手轻轻挡住她的视线,全程没让她靠近,他实在怕孩子再受一次刺激。
接下来的一天,李二毛寸步没离开渣区,一边陪着沉默的鹿鹿,一边跟着猴子、大嘴跑前跑后,处理火化和殡葬的琐事。鹿鹿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小手要么攥着他的衣角,要么摸着枕边的玉佩,只有偶尔摸到玉佩时,才会仰起小脸小声问:“哥哥,妈妈是不是真的和爸爸在一起了?”每到这时,李二毛都会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得柔柔的:“是呀,他们都在天上看着鹿鹿呢,看着鹿鹿好好长大。”
傍晚时,李富民走了过来。他和李二毛也算旧识,这次虽是儿子开口求他办事,但毕竟涉及人命,亲自跑一趟也放心。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语气沉了些:“二毛,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我们仔细查过了,确实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自杀的。”
李二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玩石子的鹿鹿身上,语气坚定:“叔,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办,但我知道,不能送她去孤儿院。”
李富民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话可能不好听,但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今天看见的是她,可渣区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像她一样的孩子,你管不过来的。”话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孩子的户口我能帮你搞定,只是……”
“叔,谢谢您!”李二毛连忙接过话,眼神亮了些,“我能养她,我带她回我家。只是她父亲……您那边有线索吗?”
李富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照片有年头了,上面的线索也太少了,就一件普通迷彩服,连个标志都没有,dNA数据库也没匹配到信息,这孩子的父亲,怕是不好找了。”
李二毛知道这事儿确实为难,便摆了摆手:“叔,您别往心里去,能帮忙办户口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富民望着不远处正摆弄玉佩的鹿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怜惜:“可怜的孩子。”
直到三天后,所有事才彻底尘埃落定。遵照李富民的建议,鹿鹿妈妈被葬在了L县公墓,为此猴子还特意找熟人挑了处向阳的好墓穴,李二毛没犹豫,拿出二十五万买下了这块地。一切安置妥当后,他牵着鹿鹿的小手,离开了这个满是破败与辛酸的渣区,带她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