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萌神情复杂地听完母亲的话,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也许她是有办法的,只要韩春明愿意出手,刘开富说不定就能出来。
可转念一想,她又叹了口气——那样对韩春明太不公平。
从前她总以为韩春明离不开她,她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握在手心。
可这么多年过去,苏萌看清楚了,韩春明心里早已不把她当回事,她也没资格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苏萌在家中为刘开富设了一个牌位。
不管他如今怎样,她就当他已经不在人世。
往后逢年过节,给他上炷香,也算还有人记得他。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苏萌去了天桥一趟。
天桥上的戏园子依旧热闹,只是老板换了人。
和之前混乱的情形不同,现在一切井井有条,让人安心不少。
在园子里唱戏的人,脸上笑容也多了,心里也踏实了。
苏萌以前问过这里的演员,虽然刘开富给的钱多,他们却并不觉得有奔头。
谁都知道,他那样砸钱是撑不久的。
大家想要一份能长远做下去的工作,不是把希望全押在一个人身上。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艺术能被观众认可,靠市场吃饭,而不是靠某个人的施舍。
现在韩春明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他开的工钱远不如刘开富,连一半都不到,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可大家反而更高兴,因为戏园子有了票务收入,有了观众答谢场,有了每月的演出计划,还有专场表演。
靠这些收入,他们相信能慢慢培养起一批戏迷。
这些戏迷足以支撑这个行当继续走下去。
哪怕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就算没有韩春明扶持,他们也能靠这门手艺安度晚年。
苏萌静 ** 在戏园里,听着戏,看着人,忽然轻轻笑了。
她终于想通:也许她大舅不在了,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没过多久,苏萌听说韩春明要过来。
这时有人认出了她,笑着走上前来搭话。
苏萌小姐,您也来听戏了?需不需要我们为您安排贵宾座?坐在前面听得更清楚,等会儿韩春明也会来,您还可以和他说说话。
苏萌脸上掠过一丝心动,却又迅速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既然你们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我先走了。”
韩春明走进戏院时,恰好望见苏萌从侧门离去。
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笑意。
苏萌能主动离开,反倒让他松了口气——至少不必由他来说那些伤人的话。
有些事,韩春明不愿多提。
说得太多,反倒像在欺负人。
苏萌见无事可做,便打算回家喝点酒,找些消遣。
谁知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几个人等在那儿。
其中一位西装革履,气质不凡。
那人见到苏萌,彬彬有礼地走上前来:“苏萌小姐,我们是受刘开富先生委托的律师。
专程来将他遗留的财产,以及托付给您的书信资料转交给您。”
苏萌怔了怔,接过文件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那些竟全是刘开富生前写下的绝笔信。
另一个信封里装着几张支票和银行卡,最大面额的一张赫然写着五千万,稍少的那张也有一千万。
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八千万之巨。
苏萌大吃一惊,连忙追问律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大舅现在怎么样了?这些钱又是从哪来的?”
律师平静地回答:“刘开富先生已被执行**。
这些是他临终前留下的资产,现在全部交由您自由支配。
信封里还有他生前写的信,您可以看看,若是不想看也无妨。
他没有留下任何必须遵守的遗愿,只是希望将这一切都留给您。”
律师说完便告辞离去。
苏萌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恍惚片刻才将那些信件抱进屋里。
摊开一看,竟有三十多封——在生命的最后一周里,刘开富几乎每隔几小时就要提笔写下心声。
“大舅……你最后是害怕了吗?”
苏萌拆开信件,面色复杂地读着。
在那个尚未允许录制**犯临终影像的年代,写信成了他们最后的寄托。
行刑前虽准备了断头饭,却鲜有人能咽下。
刘开富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结局。
他在信纸上一封接一封地写着,将最后时日的心境与未竟之言,断断续续留下了十几封长信。
许多内容并非写给苏萌,更像是喃喃自语。
透过字里行间,苏萌仿佛看见他最后时刻的惊恐与不安。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嘴上或许能逞强,但真到了那一刻,能从容面对的寥寥无几。
即便是那些被称为得道高僧、拥有大智慧的人,也难以坦然接受生命的终结,更不用说刘开富这样的普通人了。
苏萌读完信,轻轻叹了口气。
刘开富在信的末尾似乎终于想通,托她向韩春明转达歉意,为他过去种种行为说声对不起。
但苏萌思量片刻,最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韩春明。
她认为韩春明并不需要这份道歉,既然一切尘埃落定,不如随着刘开富的离去,将往事一并埋藏。
苏萌将刘开富留下的钱全部存入自己的银行账户。
在那个年代,别说八千万,就算只是一两百万,也足以让银行格外殷勤。
她取出八千万的举动,惊动了大堂经理。
经理立即上报,行长亲自出面,小心翼翼地将苏萌请进办公室,好言商谈。
“我不投资任何证券或基金,这笔钱只是暂时存在这里。
如果你们继续推销,我立刻就走。”
行长脸色微变,还想劝说,苏萌却已转身欲离。
他慌忙阻拦:“苏小姐,有事好商量!您只存款我们绝不干涉,还可以为您办理更高利息,您看如何?”
苏萌摇头拒绝。
对她而言,这笔钱已足够维持一生优渥,无需再多。
手续办妥,她迅速离开。
行长望着她的背影,心有不甘。
“这么多钱不投资,太可惜了。
要是能留住她,我们三分之一的年度任务都能完成,下半年都能轻松休假。”
行长沉吟片刻,对下属说:“去查查苏萌有没有亲戚朋友,或者同学关系,试着从他们那边入手。”
下属很快回报:“我有个朋友,正好是苏萌的同学。
我跟他说了存款的事,他答应帮忙。”
行长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做得不错,这事成了,给你升职。”
另一边,杨华建挂掉电话,满脸惊讶。
他早知道苏萌生活富裕,却没想到她随手就能存进八千万。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八千万是笔惊人的数目,远非后世一套核心地段房价所能比拟。
如今这个时代,8000万在四九城足够买下100套房子,而且都是中心地段。
单用房价衡量购买力虽然不够全面,但也能说明一定问题。
杨华健近来手头正紧,原本就打算办一场同学会,看能不能筹些资金做点生意。
恰在此时,他听说了苏萌的消息。
他马上拨通苏萌的电话,热情地说:“苏萌,今年大家都有空,眼看快过年了,要不我们再办一场同学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你看怎么样?”
苏萌想了想,答道:“也行。
但要是来的人不多,就没必要办了。
今年我心情不太好,不太想参加聚会。”
她还沉浸在大舅去世的悲伤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杨华健却以为苏萌如今成了亿万富翁,不愿再和他们这些老同学来往,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赶紧说:“苏萌你放心,我保证办得热热闹闹的。
我不但把同学都请来,还能请来几位老前辈,大家一起聚聚。”
苏萌勉强笑了笑,忽然想起韩春明,轻声问:“韩春明会来吗?他要来,我就去。”
杨华健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来。
到时候我们好好聚一场。”
苏萌没再说什么,轻轻“嗯”
了一声,挂了电话。
杨华健放下电话,松了口气,兴奋地准备去找韩春明。
可他翻来找去,竟找不到韩春明的联系方式,不禁纳闷:“这家伙跑哪儿去了?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他仍用老眼光看韩春明,以为还能在他原来的工作单位找到他。
杨华健先去了修车铺——他记得以前在那儿见过韩春明修自行车,当时还觉得韩春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到了那儿,人家却说从没听过韩春明这个名字。
他心里奇怪:韩春明不在这儿干活,能去哪儿?难道去工地了?或是去外地打工了?
正想着,杨华健眼睛一亮——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拎着个包,正是韩春明。
天气凉爽,韩春明穿着件普通大褂,正打算上街逛逛。
他刚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回头一看,韩春明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
“杨华健?你是杨华健?”
杨华健见韩春明没有立刻认出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对他说:
“你小子跟我装什么傻?连我的脸都认不出了?我正好要找你,过两天咱们办个同学聚会,你可必须得到,别找理由不来!”
又是同学聚会?847
韩春明看着杨华健,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看电视剧时,韩春明清楚记得,程建军在同学聚会上故意让他难堪,甚至逼他当众喊一声“爷”
。
而在旁边笑着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杨华健。
想到这里,韩春明看向杨华健的眼神淡了几分。
原本那点同学情谊,也烟消云散了。
“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吧,我看看安排,有空就去。”
韩春明语气平静。
杨华健愣了一下,皱了皱眉。
他原以为韩春明一听同学聚会就会爽快答应,没想到现在居然推三阻四。
“你能忙什么?到时候人来了就行,又不用你带东西、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