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暖意在胃里缓缓化开,驱散了饥饿。
陈默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陈平安满足地吮吸奶瓶最后几滴奶液的声音,以及咪咪舔舐罐头盒边缘的细微响动。
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而脆弱的平静,他贪婪地享受着,却不敢有丝毫沉溺。
目光再次扫过门外那两具开始吸引苍蝇的丧尸尸体,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针,刺破这短暂的温馨。
这里不能久留。丧尸尸体的气味就像指引牌一样,容易引来更多的丧尸,随时可能指引来更多的“访客”,现在的宁静只是假象,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多的丧尸来到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痛的左肩和左脚,开始行动。
收拾物资的过程机械而高效。
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无数次重复的优化,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且不遗漏任何搬下车的物资。
空了的奶瓶和奶粉罐被仔细收好,那个变形的铁锅和小半袋钙奶饼干、蜂蜜和食盐,都被妥善地打包放入车中。
咪咪似乎明白又要出发了,它轻盈地跳上车后座,找了个阳光能晒到的位置,蜷缩起来,开始打盹,只留一条尾巴尖偶尔悠闲地晃动一下。
陈平安则被陈默用旧毯子裹好,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位上,用一根准备好的布带轻轻固定,防止车辆颠簸时摔倒。
小家伙似乎对移动早已习惯,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默忙碌的身影。
当最后一件物资——被塞进后备箱后,陈默用力关上后备箱,坐上主驾驶室。
沉重的关门的闷响回荡在荒凉的院落里,惊起了远处电线杆上的几只乌鸦,发出“嘎嘎”的刺耳鸣叫。
坐在车里,陈默环顾了一下这个临时栖身了一夜的废弃板房。
除了那两具碍眼的尸体和车身上的刮痕,这里没有留下他们太多的痕迹。
末世之中,绝大多数停留都不过是匆匆过客,如同风滚草,被命运的狂风吹向未知的方向。
皮革座椅冰冷而坚硬,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车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的气味——灰尘、汗液、隐约的汽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陈平安的奶腥气。
这熟悉的气味,构成了他移动的、狭小的“家”的概念。
陈默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从驾驶座旁边的储物格里,摸索出一个压扁了的烟盒,和一个小小的、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他抽出一根,烟纸有些皱,滤嘴也略显寒酸。
将烟叼在嘴里,“啪”的一声点燃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在车内跳跃了一下,陈默将火凑近烟头。
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熟悉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和久违的、虚假的慰藉。
烟雾在车内袅袅盘旋,模糊了他略显憔悴和坚毅的脸庞。
他的目光透过布满灰尘的前挡风玻璃,望向远处荒芜的田野和更远处模糊的地平线。
路,在脚下延伸,却又仿佛处处都是断头路。
原本,在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残存着一个模糊的、或许是天方夜谭般的念头——去首都看看。那里是心脏,是中枢,在灾难爆发之初,他和其他无数幸存者一样,本能地认为那里会是最后的堡垒,是秩序和希望所在。或许,那里有军队建立的安全区,有完善的防御,有重启文明的星火。
但这个念头,如同烟头明灭的火光,在现实的冷风中,迅速黯淡下去。
首都那地方,人口太密集,那意味着数不清的丧尸、可能坍塌或被堵塞的道路、以及其他可能比丧尸更危险的……幸存者。
他一个人,带着一个婴儿和一只猫,穿越这样的死亡地带,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那更像是一种自投罗网的浪漫主义自杀。
而且,就算侥幸抵达,首都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是想象中的钢铁堡垒,还是另一个更大、更绝望的修罗场?
陈默不敢去想。希望越大,失望时的崩溃也越彻底。
掐灭了脑海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实的冰冷触感再次清晰起来。
他吐出一口烟圈,视线仿佛落在了脑海中的地图上。
不能去内陆,人口密度决定危险系数。
必须还是沿着边缘走,沿着人烟相对稀少的区域移动一直往北。
下一步,路线轮廓在烟雾中逐渐清晰——先去天津。
那里是港口,城市结构复杂,但同样意味着可能有更多的物资遗留,而且靠近海边,或许能避开主要的内陆尸潮。
从天津开始,一路向北,贴着边缘,经过河北、辽宁……直到大连。
大连,另一个半岛城市,三面环海,或许能提供一定的地理屏障。他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整,寻找补给,然后再做打算。
而最终的目的地,他的目光投向了更北方,那片广袤、寒冷而原始的土地——大兴安岭或者小兴安岭。
那里地广人稀,意味着丧尸的数量会急剧减少。
茂密的森林可以提供天然的隐蔽和庇护,野生动物(如果还有的话)可以作为潜在的食物来源。
严酷的自然环境固然是挑战,但相比于无处不在的丧尸狂潮,或许自然的考验反而更纯粹一些。
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一块真正可以喘息、可以尝试建立一个小小据点的土地。
“慢慢慢慢的往那边走……”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不能急,急中出错,在这世道,一个微小的错误就足以致命。
他必须像丛林里的老猎人,有足够的耐心,规避风险,保存体力,一点点地向目标靠近。
这根烟抽得很慢,每一口都仿佛在灼烧他有限的未来。
当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掉落在他的裤子上时,他猛地回过神来。
将最后的烟蒂摁熄在车载烟灰缸(早已积满了之前的灰烬)里,车内残留的烟雾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散去,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再犹豫。
他系好安全带,看了一眼旁边咿呀学语的陈平安,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假寐的咪咪。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嗡……”
比养迪的发动机发出一阵沉闷而熟悉的轰鸣,在这死寂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陈默的心也随之提了一下,警惕地扫视四周,尤其是那两具尸体方向,确认没有因此引来什么注意。
挂挡,松开手刹,轻踩油门。
破旧的比养迪小车颤抖着,如同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缓缓驶出了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碾过碎石和尘土,重新回到了那条蜿蜒向前的国道上。
车头指向东方,那里,太阳正试图冲破云层,将稀薄而冰冷的光线洒满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前路漫漫,烟已熄灭,唯有活下去的意志,和这辆装载着他全部世界的破车,支撑着他,驶向北方,驶向那片想象中的、冰雪覆盖的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