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在陈默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发出细微而执拗的哼唧声。
陈默立刻明白了——小家伙又拉了。
他熟练地单臂托着孩子,走到农舍角落里铺开的毯子旁,小心翼翼地将陈平安放下。
解开尿布湿,一股酸臭气味弥漫开来。
陈默面不改色,用之前备好的干净布条蘸着宝贵的矿泉水,仔细地给陈平安擦拭着小屁股。
动作轻柔而迅速,生怕孩子着凉。
小家伙似乎舒服了些,停止了哼唧,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默。
处理完尿布,陈默将尿不湿扔到门外。
紧接着,便是更重要的任务——喂奶粉。
他走到灶台边,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些许余温。他将铁饭盒重新架上,加入干净的矿泉水。
单手生火比之前更加艰难,受伤的左肩让他难以保持稳定的姿势。
试了好几次,打火机的火苗才终于引燃了干燥的竹片。
橘红色的火苗重新跳跃起来,映照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等待水开的间隙,他拿出那罐日益变轻的奶粉,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还有一桶备用的没开封的奶粉,暂时不用太焦虑)
虽然,还有一罐没开封的,但是罐子里的沙沙声还是有些让他不太安心,反而像是一种倒计时。
水终于冒出细密的气泡。
陈默小心地控制着水量和奶粉的比例,用一只手完成冲调、摇晃的动作。
当他试过温度后,把温热的奶瓶凑到陈平安嘴边时,小家伙立刻用力地吮吸起来,喉咙里再次和往常一样,发出满足的咕咚声。
看着孩子贪婪吞咽的样子,陈默的心稍稍安定,但更大的焦虑随之而来。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农舍周围的物资早已被他搜了一遍,没啥有价值的物资,在这里不走,坐吃山空,等于慢性自杀。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条荒芜的、指向北方的公路。
一个盘旋已久的念头越发清晰——向北,一直向北。
离开这片丧尸横行、资源枯竭的平原地带。
陈默现在大概在山东地界,再往北,过河北,再到北京,然后,进入广袤的东北。
他脑海里浮现出地理书上那片无垠的绿色——大兴安岭、小兴安岭。
原始森林,人迹罕至,或许意味着丧尸也会少很多。
也许,在那林海雪原深处,能找到一方真正可以喘息、能让平安平安长大的净土?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渺茫,却坚定地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喂饱陈平安,将小家伙重新用布带固定在副驾驶座上后,是时候为远行做最后的准备了。
最关键的一步,是给车加满油。
他走到比养迪车后,打开了后备箱。那桶从加油站费尽心力弄来的25升汽油,如同一个沉默的灰色堡垒,一直静静地在后备箱角落里放着。
若在以往,单手提起它虽然费力,但并非不可能。
可现在……他看了一眼自己完全用不上力、一动就钻心疼痛的左肩,以及站着都隐隐作痛的脚踝,眉头紧紧锁起。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全身重心调整到右腿,左手虚扶在车身上以保持平衡,右手则紧紧抓住了油桶粗糙的金属提手。
咬紧牙关,腰腹和右臂协同发力,猛地向上一提!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
油桶只是微微离地,左肩却传来一阵仿佛被撕裂的剧痛,痛得他眼前瞬间发黑,额头上、鬓角边,豆大的冷汗立刻渗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陈默不得不松开手,油桶“咚”地一声落回原位,震起一片灰尘。
他扶着车厢,剧烈地喘息着,右臂因为瞬间的爆发力而微微颤抖,左肩的伤处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连绵不绝的痛楚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闭着眼缓了足足一两分钟,那阵令人窒息的剧痛和眩晕才稍稍退潮。
不能放弃。他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完全提起,而是采用更笨拙、更耗费时间的方式。他用右臂环抱住油桶的上半部分,利用身体和车身的夹角作为支撑,一点一点地将这沉重的家伙往外“蹭”。
每一步移动都异常艰难,粗糙的桶身摩擦着他的衣服和皮肤,左肩的伤痛持续不断地发出抗议。
由于身体的疼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与灰尘混合,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油桶终于被拖到油箱旁边时,陈默几乎虚脱,只能靠在车轮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吓人。
休息片刻,他拧开油箱盖,找出那个用矿泉水瓶剪成的简易漏斗。
单手操作变得更加别扭。他不得不屈起右腿,用膝盖死死顶住油桶,防止它倾倒,然后俯下身,用右手奋力抬起油桶沉重的底部,将壶嘴歪歪扭扭地对准漏斗口。
清澈的汽油汩汩地注入油箱,浓烈而熟悉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有些刺鼻的味道。
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带来辛辣的刺痛,陈默拼命眨着眼,视线变得模糊,却不敢松手擦拭。
右臂的肌肉因为持续负重而酸痛不堪,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只能咬紧牙关,凭借意志力硬撑,感受着油桶的重量一点点减轻,同时也感受着体力在飞速流逝。
当最后一滴汽油落入油箱,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空油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滚到了一边。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顺着车身滑坐在地上,再次背靠着冰冷的轮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右臂因为脱力后,剧烈地颤抖着,左肩的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一波强过一波。
陈默闭着眼睛,额头抵在膝盖上,忍受着这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剧痛,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呼吸才逐渐平稳。
他挣扎着爬起来,拉开车门,看了一眼仪表盘。
指针稳稳地停在了“F”的顶端。
满箱油。
这近乎用半条命换来的满箱油,成了他北上计划最坚实的物质基础。
回到房间,他开始最后一次清点他们所有的“财产”。
他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摊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 生命线(食物):一罐多一点的婴幼儿奶粉(掂了掂,最多还能支撑15天),五包完整的压缩饼干和一小撮碎屑,那个摔瘪了的、装着大半蜂蜜的铁盒,一小包用塑料袋紧紧扎住的白糖,三包食盐。
· 生命之源(水):还有七瓶矿泉水瓶,最多能撑三天。
· 健康保障(药品):一小板过期的抗生素胶囊,七八片止痛药,半瓶碘伏,两卷无菌纱布,几片创可贴。
· 防身武器(也是工具):保养尚可的羊角锤,刃口还算锋利的菜刀,各种类型的螺丝刀工具包,折叠刀一把,中号的活动扳手一把,一捆结实的尼龙绳,一大卷厚实的塑料布。
· 杂项与奢侈品:几条洗过但依旧发黄的破布,那条脏兮兮却保暖的毯子,四包未拆封的香烟,一个还剩小半瓶的烈酒,以及十多个打火机,还有几包尿不湿。
每一样东西,对陈默来说,都很重要。
他仔细地将它们分门别类,重新塞回背包。
奶粉和蜂蜜用塑料布额外包裹。香烟和酒放在最上面。
工具和武器放在最顺手的位置,然后把空油桶拿上,一股脑的全都放进了比养迪的后备箱。
咪咪不用招呼,轻盈地跳上车,习惯性地在副驾驶的陈平安脚边蜷缩下来。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农舍。
这里虽然,没有成群的丧尸,但也没有未来。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好。
他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钥匙。
比养迪的引擎发出一阵熟悉的嘶哑轰鸣,然后稳定下来。
挂挡,松离合,轻踩油门。
破旧的小车缓缓驶出农家院落,重新回到了那条布满裂痕、通向北方的公路。
阳光强烈,将道路两旁的绿色渲染得愈发浓烈。
陈默的目光不再停留,他紧握着方向盘,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前方,余光不断扫视着两侧。
陈平安吃饱以后,似乎对移动很感兴趣,咿咿呀呀地看着窗外。
咪咪也抬起头,耳朵机警地转动着。
陈默空出右手,再次摸出烟和打火机,单手笨拙地点燃。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部,带来短暂的麻痹感,稍稍安抚了紧绷的神经。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不知道大兴安岭是否真是桃源,甚至不知道这满箱油能支撑多久。
他只知道,不能停。
向北。
一直向北。
为了他认为的那渺茫的世外桃源,为了身后这两个将生命托付给他的伙伴,他必须用这残破之躯,驾驭着这辆伤痕累累的比养迪,在这条末世之路上,孤独的,行驶下去。
轮胎碾过路面,再次发出持续而单调的沙沙声,像是为这末日孤独旅程奏响的、带着悲怆与倔强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