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破碎的洞口处,那只独眼猛虎的低吼依旧在,带着血腥味的吐息一次次喷涌而入,吹动着陈默额前被汗水和血水黏住的发丝。
它剩下的那只左眼,瞳孔缩成一条极细的、怨毒的黑线,死死地钉在陈默身上,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将眼前这个伤及它根本的渺小生物撕成碎片的决绝。
残存的木板在它强健前肢和肩膀的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木刺断裂,碎屑纷飞。
洞口在扩大,那颗狰狞的头颅连同着肌肉虬结的半个肩膀,正以一种稳定而不可阻挡的态势,强行侵入这个狭小的避难所。
死亡的气息,随着它每一次用力的挤入,而变得更加浓烈。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双手死死攥着撬棍,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能清晰地看到老虎鼻翼两侧因愤怒而张开的褶皱,能看到它獠牙上闪烁的湿冷寒光,甚至能感觉到那独眼目光中蕴含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冰冷杀意。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
冷汗沿着他的太阳穴和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但他不敢眨眼,生怕在那一瞬间,致命的攻击就会降临。
腿部的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瘫软在地的冲动,不断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神经。
不行!不能倒下!后面就是孩子!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支柱,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意志。
他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抗中,在陈默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不断逼近的虎头所吸引时——
一道橘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陈默脚边最黑暗的角落里猛地窜出!
是咪咪!
它之前一直蜷缩在麻袋堆后面,紧贴着哭泣的婴儿,恐惧得几乎要融化在阴影里。
但此刻,不知是保护幼崽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还是被这无路可退的绝境激发了血脉中残存的一丝野性,它竟然选择了主动出击!
它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它借助地面上杂物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洞口下方,然后后腿猛地蹬地,身体腾空而起,两只前爪的利爪尽数弹出,如同十把微缩的钩刃,狠狠地、精准地挠向了老虎那只刚刚探入洞口、正支撑着身体的前肢肘部!
“嘶啦——!”
两声轻微却清晰的皮肉撕裂声响起。
咪咪的爪子在那覆盖着厚实皮毛的前肢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色抓痕,随即迅速泛红。
对于皮糙肉厚的老虎而言,这攻击恐怕连挠痒痒都算不上,甚至可能都未能真正穿透它坚韧的表皮。
但这一下,太突然了!
老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的陈默身上,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地下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竟然敢主动挑衅它!
就在它因为前肢上传来的、微不足道却极其意外的刺痛而本能地微微一怔,独眼视线下意识地想要向下扫视的刹那——
陈默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咪咪这如同自杀般的勇敢,为他争取到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一个转瞬即逝的、攻击的机会!
“啊——!!!!”
一声混杂着极致恐惧、破釜沉舟的疯狂和为自己壮胆的嘶吼,猛地从陈默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吼声压过了牙齿的打颤,压过了心脏的狂跳,甚至短暂地盖过了老虎的低吼!
在这吼声中,他原本因为恐惧而有些僵直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动!
陈默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不再是后退,而是进攻!
双手紧握的撬棍,被他高高扬起,不再是刺,而是像挥舞一根沉重的铁棒,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颗硕大虎头上最凸出、也是相对脆弱的部位——那只不断翕动、湿漉漉的黑褐色鼻子,狠狠地、抡圆了砸了下去!
目标明确!动作毫无花哨!只有倾尽全力的猛砸!
老虎的独眼猛地睁大,里面闪过一丝惊愕,它显然没料到这个刚刚还被它吓得发抖的猎物,竟然敢主动上前,并且发动如此凶悍的反击!
它想要缩头,想要躲避,但半个身子卡在洞口,行动受限,加上咪咪刚才那一下带来的微小干扰——
“砰!!!”
一声闷响!
撬棍坚硬的钢铁前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老虎的鼻梁上!
“嗷呜——!”
一声吃痛的、带着惊怒的嚎叫立刻从虎口中迸发出来!
鼻子,是猫科动物极度敏感的部位之一,布满神经,即使是以老虎的强悍,被这样一根铁棍全力砸中,也绝不好受!
陈默感觉虎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
一击得手,恐惧似乎被这实实在在的触感击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混杂着愤怒和疯狂的血勇!
“去死!去死!滚出去!!!”
他一边状若疯癫地嘶吼着,一边再次抡起撬棍,根本不给老虎反应和退缩的机会,对着那颗因为吃痛而微微后缩的虎头,特别是鼻子和嘴巴的区域,发疯似的连续猛砸!
“砰!砰!砰!!”
一下!两下!三下!
沉闷的撞击声在地窖里密集地响起,如同战鼓般敲打在人心上。
每一下砸落,都伴随着老虎更加暴怒和痛苦的咆哮,以及它试图躲避而猛烈晃动的头颅。
温热的鼻血从它被砸破的鼻孔里飞溅出来,混合着之前右眼窝流出的鲜血,将它脸部的毛发染得一片狼藉。
咪咪在一击得手后,早已凭借猫科动物天生的敏捷,几个跳跃便远远逃开,重新躲回了黑暗的角落,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看着这疯狂的一幕。
陈默已经完全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他只知道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撬棍,将所有对末世的恐惧、对生存的绝望、对这只猛兽的憎恨,全都倾注在这疯狂的打击之中!
他的吼声嘶哑破裂,他的手臂酸痛欲裂,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老虎被打得有些发懵。
鼻梁上传来的剧痛和连续不断的打击,让它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它愤怒地咆哮着,晃动着脑袋,试图用獠牙去咬那根可恶的铁棍,但陈默挥舞得毫无章法,又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竟然几次都险险避开,撬棍依旧如同雨点般落在它的口鼻部位。
它那只独眼中,除了滔天的怒火,终于也闪过了一丝……惊疑不定?
或许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的“猎物”的忌惮?
它开始更加用力地向后挣扎,想要先把头颅从这狭窄的、不利于它发挥的洞口退出去!
陈默看到了它后退的意图,心中那股疯狂的血勇更盛!
“想跑?!来不及了!!”
他嘶吼着,竟然再次踏前一步,不顾那近在咫尺、随时可能将他头颅咬碎的獠牙,将撬棍如同长矛般,朝着老虎因为后撤而微微张开的嘴巴,狠狠地捅了过去!
这一次,他瞄准的是相对柔软的口腔内部!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老虎,警惕性极高。就在撬棍即将捅入的瞬间,它猛地一偏头,同时强健的前肢带着利爪,如同闪电般从侧面挥出,不是拍向陈默,而是精准地拍向了那根撬棍!
“铛——!”
一声脆响!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棍身传来!
陈默只觉得双手一麻,撬棍差点再次脱手!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呼呼的大口喘气。
而老虎,则趁着这个机会,猛地将头颅和肩膀从洞口彻底缩了回去!
地窖入口处,只剩下那个破碎的洞口,以及从洞外传来的、更加暴怒、更加癫狂,但也似乎……带上了一丝谨慎的虎啸声。
陈默拄着撬棍,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从他下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力量透支和肾上腺素急剧消退后的生理反应。
他暂时……又一次击退了它。
用疯狂的、以命相搏的方式。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洞口,还残留着未散的疯狂和劫后余生的悸动。
洞口外,老虎的咆哮声依旧,但似乎没有再立刻尝试挤入。
它被打怕了吗?
不,陈默立刻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他看着洞口边缘滴滴答答落下的、新鲜的老虎鼻血,心里很清楚。
剧痛和接连受挫,可能会让这头野兽暂时退缩,但绝不可能让它放弃。
相反,这份屈辱和痛苦,只会让接下来的报复,更加可怕,更加不死不休。
他看了一眼躲在角落、依旧瑟瑟发抖的咪咪,又回头看了看麻袋堆后,不知何时已经哭累了、睡过去的婴儿。
短暂的喘息。
他此时,握着撬棍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痉挛,但他依旧死死握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口,准备随时再次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