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电磁风暴前的蛰伏
地道机械室的门是用木板做的,上面钉着块铁皮,铁皮上有个弹孔,是上次流弹打穿的。推开门时,一股刺鼻的焊锡味先冲了出来,混着蓄电池的酸臭味,还有电路板烧焦的糊味 —— 三种味道绞在一起,呛得人嗓子发紧,连眼睛都有点发酸。越塔趴在一张由木板和砖头搭建的工作台上,工作台不平,左边高右边低,所以他得侧着身子,左边的胳膊压在木板上,时间久了,袖子上沾了层厚厚的油污,黑色的,洗都洗不掉。
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工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没工夫擦,因为手里正拿着焊枪,焊枪头烧得通红,像颗小火球。他戴着一副破旧的放大镜眼镜,镜片左边有个裂纹,是拆无人机时被零件崩到的,所以他看东西时会偏着头,用右边的镜片聚焦。眼镜腿是用铁丝缠的,因为原来的腿断了,铁丝在耳朵后面绕了两圈,勒出一道浅痕。
“还差最后一个电容。” 越塔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像在跟自己说话。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油污,是焊锡和电路板的残渣,这是常年和机械打交道留下的痕迹 —— 以前在大学实验室里,他的手总是干干净净的,连指甲都剪得整整齐齐,现在却脏得像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
他的手指在一堆零件中翻找,零件放在一个旧铁盒里,铁盒是装饼干的,上面还印着 “应急食品” 的字样。铁盒里的零件乱七八糟,有电阻、电容、二极管,还有几根剪断的电线,电线的绝缘皮被剥掉了,露出里面的铜丝,铜丝有的已经生锈,有的还闪着光。越塔的手指在零件里拨来拨去,生怕碰掉了什么 —— 这些零件都是他从废墟里捡的,每一个都来之不易,上次为了找一个电容,他在废墟里扒了三个小时,差点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找到了!” 越塔眼睛一亮,像突然看到了光。他从一堆电阻中挑出一个小小的电容,电容的外壳是棕色的,已经有些变形,但引脚还完好无损。他的手指捏着电容,小心翼翼地放在电路板上,生怕掉了 —— 这个电容是他上周从一个废弃的收音机里拆的,当时收音机的外壳都烂了,他硬是把电路板拆了下来,才找到这个电容。
他拿起焊枪,插上电源 —— 电源是个旧蓄电池,用铁丝接在工作台上的插座上,插座是用塑料瓶做的,里面塞着电线,看起来很简陋,但能用。焊枪头很快变得通红,他小心翼翼地将焊锡丝点在电容的引脚上,焊锡丝融化成液体,顺着引脚流下来,将电容固定在电路板上。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像外科医生在做手术,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 在大学里,他是电子工程系的优等生,导师总说他 “有双天生适合摆弄电路的手”。
“越塔哥,需要帮忙吗?” 小约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他手里拿着一杯水,杯子是个旧罐头瓶,上面还印着 “豆子” 的字样,瓶口用布擦过,还算干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脚步很轻,生怕碰掉工作台上的零件 —— 上次他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电阻,越塔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只能从另一个电路板上拆了一个下来。
越塔头也不抬,眼睛还盯着电路板:“不用,你帮我盯着外面的动静,要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 尤其是通讯器,要是收到敌方的信号,马上叫我。” 他吹了吹刚焊好的电容,焊锡的温度很高,热气扑面而来,他的睫毛颤了颤:“对了,信号接收器改装得怎么样了?我上次跟你说的,把金属杆做成天线,缠上反光材料,你弄好了吗?”
“已经弄好了!” 小约瑟兴奋地跑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卫星信号接收器,原本银白色的外壳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布满了弹孔,是上次轰炸时留下的。接收器的正面焊着几根细长的金属杆,金属杆是从废弃的钢筋上截的,被磨得很光滑,上面缠了圈反光材料 —— 是从破镜子上撕下来的,能反射阳光。小约瑟指着金属杆,眼睛亮晶晶的:“我按照你说的,把金属杆做成了 Y 字形,还在上面缠了三圈反光材料,这样应该能增强信号 —— 我刚才试了一下,能收到附近电台的声音,就是有点杂音。”
越塔抬起头,目光落在卫星接收器上,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他放下焊枪,拿起电路板走到接收器旁,将电路板上的电线接在接收器的接口上 —— 接口是他用小刀刮干净的,之前全是锈,根本接不上。他按下电路板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接收器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从红色变成了黄色,再慢慢变成绿色。
“不错,信号强度够了。” 越塔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汗水滴到了电路板上,他赶紧用纸巾擦干净 —— 纸巾是从医疗室拿的,很薄,一擦就破,所以他擦得很小心,“小约瑟,你越来越能干了,比我刚学的时候还厉害。”
小约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头发上沾着的炭粉掉了下来,落在肩膀上:“都是越塔哥教得好 —— 对了,越塔哥,我们真的能黑进对方的无人机系统吗?要是成功了,是不是就能不让他们炸我们的地道了?”
越塔蹲下身,摸了摸小约瑟的头,手指碰到他头发上的炭粉,黑了一片:“能,只要我们能捕捉到他们的频段,制造电磁干扰,他们的无人机就会失控,暂时失去作战能力。到时候,卡沙队长就能带着物资车进来,我们就有干净的水和食物了,你也不用再磨活性炭了。”
小约瑟的眼睛更亮了,像落了两颗星星:“太好了!那我明天就能用过滤器滤出干净的水了,还能给莉娜喝,她总说水有怪味。”
越塔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有点酸。他想起在大学实验室的日子,那时有全新的焊台,有示波器,还有导师的指导,他从来不用担心零件不够,也不用担心随时会有炮弹炸过来。现在,他只能用捡来的零件,在昏暗的地道里焊接,随时都要提防敌方的狙击手和轰炸。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他的工作能保护大家,能让孩子们喝到干净的水,吃到饱饭 —— 这比在大学里做实验有意义多了。
与此同时,舍利雅正在地道的平民避难区组织转移。避难区是地道扩建的,高只有一米八,所以大家都得弯腰走,个子高的人还得低着头,生怕碰到头顶的土。墙壁上贴满了孩子们画的画,用彩色铅笔涂的,颜色很鲜艳,和昏暗的地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莉娜画了个太阳,太阳是红色的,旁边写着 “希望”;小约瑟画了把枪,枪是黑色的,旁边写着 “保护大家”;还有个叫穆罕默德的小男孩,画了棵橄榄树,树上结满了果子,旁边写着 “回家”。
避难区里挤满了人,老人、妇女和孩子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个人都背着个包,包里装着自己的贵重物品 —— 有的是件旧衣服,有的是张照片,有的是个破玩偶。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孩子的尿味,还有点食物的馊味 —— 那是昨天剩下的压缩饼干,放在角落里,已经有点发霉了。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有的因为害怕,有的因为饿,有的因为想妈妈。
舍利雅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喇叭是用旧手机和塑料喇叭改装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只能用来播放声音,塑料喇叭是从废弃的收音机里拆的,声音有点失真,像隔着层纸。她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去,虽然有点哑,但很温柔,能让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大家请安静一下,我们要转移到深层掩体,请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带上自己的贵重物品和保暖的毯子 —— 深层掩体里有干净的水,还有食物,大家放心。”
她的话刚说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老人叫阿卜杜拉,今年七十多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被风沙雕刻过的石头。他的拐杖是用橄榄树的树枝做的,上面缠着布条,是舍利雅上次给他缠的 —— 他的腿有风湿,一到潮湿的天气就疼,走路很费劲。
“舍利雅医生,我们为什么要转移啊?” 阿卜杜拉的声音很沙哑,像风吹过枯树,“这里不是挺安全的吗?我昨天还在这门口种了棵小橄榄树,现在转移了,树怎么办啊?” 他指了指避难区门口的一个小土堆,土堆里种着棵小橄榄树苗,是他从废墟里挖的,叶子还带着点绿,是地道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舍利雅握住老人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能让老人安心。老人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嵌着土,是种橄榄树时沾的。她的手指划过老人手背上的皱纹,轻声说:“阿卜杜拉爷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对方的无人机能发现我们的地道口,要是他们轰炸,这里会很危险。深层掩体更安全,那里的墙壁更厚,还有防雨的棚子 —— 至于小橄榄树,我们可以把它一起移过去,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再把它种回你的院子里,好不好?”
阿卜杜拉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点湿润:“好,好,听你的。只要能活着,能再看到我的院子,我就满足了。” 他年轻时种了一院子的橄榄树,现在都被炸光了,只剩下这棵小树苗,是他的希望。
舍利雅扶着老人走到队伍里,老人的腿不好,走得很慢,她就放慢脚步,陪着他。队伍里,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跑到舍利雅身边,抱着她的腿。小女孩叫莉娜,今年五岁,头发卷卷的,像个小洋娃娃。她的裙子是妈妈给她买的,现在已经脏得看不出粉色了,裙摆还破了个洞,是在废墟里刮的。她的怀里抱着个破玩偶,玩偶的眼睛掉了一只,衣服也烂了,是她从家里抢出来的,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舍利雅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想我的妈妈了,还想我的小熊,它会不会被埋在废墟里,找不到我了?”
舍利雅蹲下身,温柔地擦了擦莉娜脸上的泪水,她的手指很轻,怕弄疼孩子。莉娜的脸上沾着点土,眼泪混着土,在脸上划出两道痕迹,像小花猫。舍利雅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糖果是草莓味的,用彩色纸包着,是上次联合国救援物资里的,她一直没舍得吃,想留给孩子们:“莉娜乖,很快就能回家了。等我们打败了坏人,就能重建我们的家,到时候姐姐帮你找小熊,一定能找到的 —— 先吃颗糖,甜甜的,就不难过了。”
莉娜接过糖果,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像雨后的太阳:“谢谢舍利雅姐姐,糖果真甜。” 她抱着舍利雅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个带着糖味的印子。
组织完平民转移,舍利雅回到医疗室。医疗室比避难区小,只有一米五宽,两米长,里面放着两张地铺,是给伤员用的。地铺是用捡来的床垫铺的,上面沾着血渍,是之前的伤员留下的。墙壁上挂着个旧药箱,药箱是木制的,上面的漆已经掉了,里面装着些常用的药品:碘伏、绷带、退烧药,还有几支抗生素 —— 这是队里最后的药品了。
护士艾莎正在给里拉换药。艾莎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点稚气,是三个月前加入队伍的,之前在难民营里做过志愿者,会点基本的医疗知识。里拉躺在地铺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渗透了,变成了暗红色。他的眉头皱着,显然很疼,但他没出声,怕影响别人。
“怎么样了?” 舍利雅走过去,声音很轻,怕吵醒里拉。她摸了摸里拉的额头,还是很烫,像个小火炉。
艾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担忧:“还是在发炎,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刚才测了,还是 38.7 度。抗生素只剩两支了,要是再没有新的药品,情况会很危险 —— 他刚才还说,明天要参加火力压制,我劝他休息,他不听。”
里拉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没休息好。他看到舍利雅,勉强笑了笑,声音很沙哑:“舍利雅,你来了。别担心我,我没事,等你们把物资带回来,有了药品,我的伤很快就能好 —— 明天的火力压制,我必须参加,我熟悉重机枪的性能,能压制住敌人的火力。”
舍利雅帮里拉盖好毯子,毯子是灰色的,上面有个破洞,是上次被炸的。她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不容置疑:“你要好好休息,伤不好,怎么参加火力压制?艾莎会照顾好你的,她现在的技术很好,换药、测体温都没问题。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通过通讯器联系我 —— 还有,不许偷偷起来,我会让艾莎盯着你的。”
里拉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我不偷偷起来。你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舍利雅,地表很危险,记得多找几个掩体。”
舍利雅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急救包:“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喝干净的水。” 她转身走出医疗室,心里却有点担心 —— 里拉的伤很严重,要是没有抗生素,很可能会感染,甚至有生命危险。她在心里默念: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把物资带回来,一定要救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