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垠的虚空中翻滚、拉扯、撕裂。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化作了乱流。莉莉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风暴的叶子,唯一的依托便是怀中那团微弱却顽强的翠绿光芒——那是江屿,是“翠星之种”,是她在混沌中唯一的锚点。剧烈的能量冲击、空间跃迁的撕扯感,以及最后时刻那道逆袭而去的翠绿星火带来的剧烈心悸,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碾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砰!
沉重的撞击感将她拉回了“现实”。不是坚硬的金属或岩石,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韧性和弹性的触感,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仿佛压断无数枯枝的声响。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可能是在坠落时撞伤了。她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浓重的、湿润的腐殖质气息,以及一种……陌生的、带着辛辣感的植物芬芳。
光线有些昏暗,她花了几秒钟才适应。抬头望去,看不到熟悉的双星,只有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巨大、怪异的叶片,将天空切割成碎片,投下斑驳陆离的诡异光斑。那些叶片的形状她从未见过,边缘带着锯齿,脉络中隐隐流动着暗紫色的微光。
她正躺在一片厚厚的、由某种黑色落叶和发光真菌组成的“地毯”上。周围是密集的、扭曲生长的怪木,树干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瘤状突起和缓慢蠕动的苔藓。
这里不是星痕信标通道的另一端——至少不是他们预期中的那个“中立区域”。
“江屿……”她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
光壤花盆依旧在,只是表面布满了裂纹。那株“翠星之种”看起来有些萎靡,翠绿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叶片边缘甚至有些卷曲,仿佛消耗过度。但它还活着,核心处那点生机顽强地闪烁着,并传来一阵阵微弱但持续的、带着关切和探查意味的意念波动。
“我没事……”莉莉在心中回应,挣扎着想要坐起,左臂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检查了一下,只是挫伤和肌肉拉伤,骨头应该没事。
她环顾四周,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只有她一个人。
阿古、老陈、杨教授、小杰、李瑾……他们都不见了。就连一直跟随着的毛球,也失去了踪影。
“其他人呢?”她焦急地向江屿发出询问。
江屿的意念扩散开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凝重。他的感知范围似乎也受到了限制,只能覆盖周围百米左右。在这范围内,除了这片诡异的丛林和脚下这片撞击造成的狼藉,他感知不到任何其他熟悉的生命信号或能量痕迹。
跃迁出了意外。他们可能在通道崩溃时被甩到了不同的地方。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莉莉的心头。在这个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只剩下她和状态不佳的江屿。
“我们必须……找到他们。”莉莉咬牙,用未受伤的右手支撑着站起,将花盆紧紧抱在胸前。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确认环境,然后想办法寻找同伴。
她利用丛林里找到的坚韧藤蔓和相对笔直的树枝,简单固定了自己受伤的左臂。江屿散发出的微弱生命能量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她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看起来相对干净、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露珠,谨慎地饮用了几口,味道有些涩,但似乎没有毒性。
在这个过程中,她和江屿都在全力感知着周围。这片丛林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吹过怪异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某些不知名昆虫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尖锐鸣叫,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但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江屿的意念指向一个方向。他感知到那边有微弱的、持续的能量源,不同于丛林本身的混沌生命能量,更像是一种……人造物的残留波动。
希望重新燃起。莉莉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小心前进。脚下的“地毯”柔软而湿滑,周围的怪木枝桠扭曲,如同无数窥探的手臂。她必须时刻警惕,避免触碰那些蠕动苔藓和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真菌。
行进了大约十几分钟,穿过一片格外密集的、挂着某种黑色絮状物的灌木丛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和江屿都愣住了。
前方不再是无尽的怪木,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但空地上生长的,并非植物,而是一片低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棱角分明的“草丛”!这些“金属草”的叶片薄如蝉翼,边缘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而在空地中央,半埋在一堆黑色落叶和泥土中的,是一个大约三米长、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那分明是他们之前乘坐的、星痕信标通道的一部分舱体结构!
残骸断口处参差不齐,表面布满了烧蚀和撞击的痕迹,一些断裂的能量导管还偶尔蹦出一两个细小的电火花。江屿感知到的微弱能量源,正是从这残骸深处散发出来的。
他们找到了跃迁载具的一部分,但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金属和死寂。
莉莉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她走近残骸,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就在她靠近时,江屿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警示意念!
几乎同时,她脚下那片“金属草丛”中,几株靠近残骸的“草叶”猛地绷直,如同被触发的弹簧刀,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她的脚踝疾射而来!
莉莉惊骇之下,凭借本能向后跃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片锋利的金属叶片。叶片深深钉入她刚才站立的地面,发出“咄咄”的闷响。
这些“金属草”是活的?或者说,是某种防御机制?
还没等她缓过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堆残骸深处,那个微弱的能量源突然波动了一下。紧接着,残骸侧面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哐当”一声脱落,一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不规则棱面的多面体。它看起来像是金属,却又隐隐有些半透明,内部似乎有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物质在缓慢流动。
它滚落到莉莉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然后,在莉莉和江屿(通过莉莉)的注视下,那个黑色多面体表面的棱面,如同活物般开始缓缓移动、重组,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几秒钟后,它的表面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不断闪烁的、由暗红色光线构成的符号。
莉莉不认识这种符号。
但江屿的意念却猛地一震,传递来强烈的震惊与确认的情绪。
他认识这些符号。
或者说,他认识这种符号体系的基础结构——这与上古“守望者”文明使用的信息编码方式,在底层逻辑上,惊人地相似!但又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带着一种纯粹的、毫无生命情感的机械感。
没等他们试图解读这些符号的含义,那个黑色多面体突然停止了符号显示。它缓缓地从地面悬浮起来,离地大约半米,内部那暗红色的“熔岩”流动速度明显加快。
它那没有任何感官器官的“身体”,缓缓地……“转向”了莉莉,以及她怀中那株散发着翠绿光芒的“翠星之种”。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带着扫描和分析意味的无形波动,如同探针般,笼罩了他们。
莉莉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江屿的意念高度集中,充满了警惕,似乎在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攻击,同时也在一刻不停地分析着这个诡异造物。
黑色多面体悬浮着,内部的暗红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思考,或者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算。
然后,它表面再次浮现出新的符号,这一次,符号稳定了下来,并且,在符号下方,竟然开始同步生成一种……扭曲、断续、但勉强能辨认出是人类语言的、合成的电子音: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单位……及……高价值……秩序……聚合体……”
“识别……‘翠星之种’……原型……”
“发出……警告……”
“此区域……‘破碎边界’……已被……标记……”
“逃离……已……不可能……”
“等待……回收……”
合成音到此戛然而止。黑色多面体表面的符号和暗红光芒同时熄灭,它仿佛耗尽了能量,“哐当”一声掉回地面,恢复了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一动不动。
莉莉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破碎边界”……“标记”……“回收”……
这陌生的造物,这诡异的丛林,这失散的同伴……他们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远处,丛林深处,似乎传来了某种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