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雅间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钱多多脸上的惊悸与震撼。他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目光不时瞟向对面神色平静的刘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相交多年的发小。
“阿烨……刚才……你……”钱多多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那黑蛇，真就……就那么一下？”他忍不住用手比划了一下刘烨那记石破天惊的沉肩冲撞。
刘烨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啜饮一口，动作从容。“练肉境对练皮境，本就该如此。”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煅体诀》打下的根基，让我的力量比寻常练肉初期更强几分。那黑蛇轻敌在先，又非以防御见长，败亡是必然。”
钱多多张了张嘴，想反驳说“那可是亡命徒”，但看着刘烨那双深邃平静、仿佛蕴藏着无形力量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茶，压了压惊，这才想起正事。
“对了！那批药材！”钱胖子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肉痛和愤恨交织的神色，“是刚从南边运来的‘血蛇藤’和‘赤阳花’，都是配制上等‘气血散’的主药！市面上紧俏得很！黑蛇那王八蛋，仗着西城是他的地盘，勾结了负责押运的‘快马帮’一个小头目，在城外驿站就给我掉了包！换成了品相极差的劣等货！我收到消息赶去理论，他们反咬一口说我讹诈！这才有了后面堵我的事！”
他咬牙切齿：“现在黑蛇死了，快马帮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肯定也吓破了胆，货应该能要回来。只是经此一闹，交货时间耽误了，买家那边怕是要赔上一笔违约金！”钱多多唉声叹气，胖脸上满是生意人的精明算计和损失钱财的心疼。
刘烨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钱家的药材生意受阻，看似与刘家无关，但凤来城三大家族盘根错节，林家又以武器制造起家，隐隐与经营草药的刘家、掌控商行的钱家形成竞争。黑蛇帮背后，会不会有更高层面的推手？他脑海中闪过那日在家族小比后，林家看台方向投来的几道阴冷目光。
“林家最近如何？”刘烨忽然问道，打断了钱多多的碎碎念。
钱多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林家？嘿，他们最近可风光着呢！听说他们攀上了‘青锋门’的关系！就是那个离咱们凤来城不算太远、以锻造闻名的三流宗门！林家献上了一批上好的寒铁矿，又搭上了青锋门一位外门执事的线，最近正卯足了劲儿巴结，想获得青锋门部分制式兵器的代工权呢！”
他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林家那主母林王氏，仗着这层关系，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连带着她那一房的小辈也愈发嚣张跋扈，在坊市里走路都横着走！尤其是她那个亲侄子林浩，还有二房的林涛，仗着有点修为，到处惹是生非！连我们钱家的铺子，他们有时也敢指手画脚，真他娘的晦气！”
“青锋门……外门执事……”刘烨若有所思。难怪林家最近气焰高涨。一个三流宗门的执事，对于凤来城这种地方家族来说，确实是需要仰望的存在。这或许能解释林家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态——攀上了高枝，便想踩一踩昔日的“邻居”。
“阿烨，你问林家……”钱多多看着刘烨平静的脸色，忽然想到什么，胖脸一紧，“你该不会……想找林家的麻烦吧？我知道你现在厉害了，但林家现在有青锋门做靠山，而且林浩那小子据说也快突破到练肉境了！他身边那个林涛，更是阴险得很！你可千万别冲动！”
刘烨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放心，我只是问问。” 他站起身，“茶喝完了，该回去了。药材的事，你自己处理，若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再来寻我。”
钱多多连忙跟着站起来，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那是自然！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改天，改天我一定在醉仙楼摆上一桌，好好谢你！”
两人离开醉仙楼，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凤来城主街“朱雀大道”两旁，商铺林立，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比白日更添几分喧嚣繁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脂粉味、铁器铺的烟火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与汗味，混杂成这座边陲小城独特的市井气息。
钱多多与刘烨并肩而行，他依旧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后怕与对刘烨实力的震撼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林家最近的跋扈行径，提醒刘烨多加小心。
刘烨看似随意地听着，目光却如同沉静的深潭，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突破练肉境后，他的五感敏锐了许多。喧嚣的人声中，他能清晰分辨出远处铁匠铺的叮当敲打声、酒肆里的划拳吆喝、甚至角落里乞丐的低声乞讨。街道上行人匆匆，有衣着光鲜的富商，有风尘仆仆的行脚客，有挎着刀剑的武者，也有眼神闪烁、混迹人群的帮派眼线。
他注意到，当他和钱多多走过时，一些原本在街边闲聊或看似闲逛的人，目光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们，尤其在钱多多提到“林家”、“林浩”名字时，有几个人影似乎微微侧耳，动作变得有些刻意。
‘看来，这凤来城的眼睛，比我想象的要多。’ 刘烨心中暗忖。黑蛇的死讯恐怕已经传开，而自己和钱多多出现在这里，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尤其是与钱家有竞争关系的林家。
果然，当他们经过一条相对宽阔的岔路口，前方一座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映入眼帘。楼阁飞檐斗拱，门前悬挂着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百炼坊”！这正是林家最大的武器铺面，门前摆放着两个巨大的、寒光闪烁的刀剑雕塑，彰显着林家的底气。此刻，百炼坊门前灯火通明，人流不少。
就在刘烨和钱多多准备从百炼坊门前经过时，三个穿着林家制式劲装、神情倨傲的年轻人从百炼坊里走了出来，正好挡在了路中央。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浓眉大眼，脸上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骄横之气，正是钱多多刚才提到的林王氏亲侄子——林浩！他旁边一人身形稍矮，面容清秀，但眼神闪烁，透着一股阴鸷，是二房的林涛。还有一个跟班模样的林家子弟，亦步亦趋。
林浩一眼就看到了钱多多和刘烨，尤其是看到钱多多时，他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衅。他故意抬高声音，对着身边的林涛说道：“哟，这不是钱家三少爷吗？怎么，不在你钱家商行里数银子，跑这兵器铺子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你们钱家现在改行卖绣花针了？哈哈哈！” 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钱多多脸色一沉，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林浩！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朱雀大道是你林家开的？老子爱去哪去哪！”
“哼！朱雀大道自然不是林家开的，但站在我们‘百炼坊’门口，碍着我们林家做生意，那可就不行了！”林浩抱着膀子，上前一步，故意用壮硕的身躯挡住钱多多的去路，挑衅地看着他，“怎么？钱胖子，听说你下午在西城差点被人打断腿喂王八？啧啧啧，跑得倒是挺快，跟钻洞的老鼠似的！”
这话戳到了钱多多的痛处，他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林浩：“你……”
“林浩，适可而止。”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是旁边的林涛。他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毒蛇般在刘烨身上逡巡。“钱三少也是我们的老邻居了。哦，这位……想必就是刘家的二少爷，刘烨兄弟吧？听说你前几日在家族小比上大放异彩，连练肉初期的族兄都打败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林涛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探究和隐隐的不信。显然，刘烨在刘家小比上的表现，已经传到了林家耳中。他们此刻的挑衅，目标不仅仅是钱多多，更是为了试探这个据说突然“开窍”的刘家二少爷！
刘烨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无关。直到林涛将话头引向他，他才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了林涛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却让善于察言观色的林涛心头莫名一跳。
“让开。”刘烨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他没有理会林浩的挑衅，也没有回应林涛的试探，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林浩被刘烨这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在他看来，刘烨不过是个走了点狗屎运、侥幸突破练皮后期的废物，竟敢在他这个林家嫡系、即将突破练肉境的天才面前如此嚣张？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老子？”林浩狞笑一声，猛地伸出手，竟不是推向刘烨，而是带着一股劲风，狠狠推向刘烨身边的钱多多胸口！这一下又快又狠，蕴含着他练皮巅峰的力量，若是推实了，钱多多这胖子少不得要摔个四脚朝天，当众出个大丑！
“小心！”钱多多惊呼，想躲却已来不及。
就在林浩的手掌即将触及钱多多衣襟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后发先至，如同铁钳般扣住了林浩的手腕！
出手的正是刘烨！
林浩只觉手腕一紧，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传来，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推击之力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牢牢锁住，动弹不得！他心中大惊，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却感觉对方的手如同铜浇铁铸，纹丝不动！一股冰冷的气机顺着对方的手指透入自己腕脉，让他半边手臂都有些发麻！
“你？！”林浩又惊又怒，抬头死死盯住刘烨。他这才真切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量，厚重、凝实，远超练皮境！难道传言是真的？！
刘烨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扣着林浩的手腕，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让开。”
这一次，声音依旧不高，但落在林浩耳中，却如同闷雷炸响！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洪荒猛兽般的凶悍气息，伴随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刘烨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将林浩笼罩！这是《煅体诀》淬炼出的体魄带来的天然威压，更是经历过生死搏杀（黑蛇）后凝聚的煞气！
林浩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盯上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那冰冷的杀意刺激得他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引以为傲的练皮巅峰力量，在这股气息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丝毫异动，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捏碎自己的手腕！
旁边的林涛也是脸色剧变！他离得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这绝非练皮境能拥有的威压！他看向刘烨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这刘家二少爷……实力深不可测！绝不是简单的练肉初期！
“浩哥！涛哥！”那个林家跟班吓得腿都软了。
林涛反应极快，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上前一步：“误会！都是误会！刘兄息怒！”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拉了拉僵在原地、额头冷汗直冒的林浩，“浩哥也是心直口快，开个玩笑，刘兄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们一般见识？快，给刘兄和钱三少让路！”
林浩如梦初醒，虽然心中屈辱万分，但在那恐怖的威压下，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只能僵硬地、被林涛拉着向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了道路。手腕上那股冰冷的大力也随之松开，但残留的麻木感和那瞬间濒死的恐惧，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刘烨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对着惊魂未定的钱多多微微颔首：“走。”
钱多多如蒙大赦，赶紧跟上刘烨的步伐，快步离开了百炼坊门前这片是非之地。他甚至不敢回头看林家那三人此刻的脸色。
直到刘烨和钱多多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林浩才猛地喘了一口粗气，仿佛溺水之人重获空气。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还有些麻木的手腕，上面清晰地留下几道青紫色的指印！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暴怒涌上心头，让他英俊的脸庞都扭曲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百炼坊门前的石狮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石屑纷飞！练皮巅峰的力量宣泄而出，却带着色厉内荏的味道。
“浩哥息怒！”林涛连忙拉住他，脸色同样阴沉如水，但眼神却闪烁着阴冷的光芒，“那刘烨……实力绝对不止练皮境！刚才那股气息……很可怕！硬拼不明智！”
“难道就这么算了？”林浩低吼，眼中满是怨毒，“他竟敢当众羞辱我！”
“算了？”林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藏在袖袋里的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当然不能算！这小子藏得太深了！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他那个丫鬟莲儿……哼，回去禀报主母！这刘家二少爷，必须得‘好好关照’了！”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充满了冰冷的算计。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衣的身影，默默收回了望向林浩林涛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巷，朝着林府的方向快速离去。
夜色更深，朱雀大道的喧嚣似乎并未因刚才短暂的交锋而有所改变。但某些无形的暗流，却已悄然涌动。刘烨沉默地走在回刘府的路上，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远处林家府邸那灯火通明、如同巨兽蛰伏的高墙，眼神深处，一片冰寒。
‘林家……林王氏……林浩……林涛……’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划过，如同冰冷的刀锋。
‘莲儿……’这个名字浮现时，却带来一丝刺痛与柔软。
他握了握拳，指节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