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的温馨与“续约”的甜蜜誓言尚在心头萦绕,生活却再次展现了它无常的一面。这一次的考验,并非来自外界的恶意或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是潜藏在生命内部、悄无声息滋长的阴影。
起因是沈星澜近段时间持续的、难以缓解的疲惫感,以及偶尔出现的、轻微却无法忽视的恶心反胃。起初,她只当是“星穹”计划前期筹备耗神过多,加上“星火”公益事务繁杂所致,并未十分在意。她习惯了独立和坚韧,甚至没有在每日的视频通话或晚间散步时向陆砚深提及。
直到一个周末的清晨,她在浴室洗漱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洗手台。镜中的自己,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一直敏锐关注着她细微变化的陆砚深,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走到浴室门口,看着她扶着洗手台微微喘息的样子,眉头瞬间锁紧。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辩的紧张,几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目光迅速在她脸上审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星澜想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但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注视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总觉得很累,有点头晕恶心,可能……没休息好。”
陆砚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由分说地扶着她回到卧室,让她靠在床上,随即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家庭医生李医生的电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李医生,麻烦你现在立刻来一趟湖畔这边,星澜不舒服。”
他的反应比沈星澜预想的要激烈得多。车祸留下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任何与她健康相关的风吹草动,都能轻易触发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
李医生很快赶到,仔细询问了沈星澜的症状,并做了基础检查。听完描述,李医生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推了推眼镜,看向并排坐在沙发上的陆砚深和沈星澜,语气谨慎:
“陆太太描述的这些症状,原因可能有很多种。过度疲劳、压力导致的神经性胃肠功能紊乱是常见情况。但是,”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鉴于二位的身体状况都已基本康复,且生活规律,我建议……最好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包括血液分析和必要的影像学检查,排除一下其他可能性。”
“其他可能性?”陆砚深的声音瞬间绷紧,握着沈星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您指什么?”
李医生斟酌着用词:“比如,免疫系统方面的问题,或者……一些需要更精密设备才能发现的早期状况。当然,大概率只是虚惊一场,但谨慎起见,彻底排查一次更安心。”
“现在就去医院。”陆砚深立刻站起身,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脸上惯常的冷静被一种显而易见的焦灼取代,那是一种经历过失去的恐惧再次被勾起的模样。
沈星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溢出的担忧,原本想说的“没必要兴师动众”的话咽了回去。她理解他的恐惧,也明白这次无法再凭自己的“感觉”搪塞过去。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点了点头:“好。”
于是,原本计划好的、一个悠闲的周末上午,被突如其来的医院行程取代。陆砚深动用了关系,安排了最高效的私人检查通道。抽血、ct、超声波……一系列检查做下来,沈星澜被摆弄着,虽然身体并无剧烈痛楚,但那种等待未知结果的心理压力,以及看着陆砚深全程紧抿着唇、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样子,让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检查结果需要时间等待。坐在VIp休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陆砚深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沈星澜的手,目光时不时落在紧闭的门上,每一次走廊传来脚步声,他的身体都会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直。
沈星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胜过了对自身状况的担忧。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背上。
“砚深,”她轻声唤他,试图驱散那份几乎实质化的紧张,“别担心,我身体底子很好,也许真的只是太累了。”
陆砚深转过头,看向她。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恐惧,还有一丝深沉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爱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哑:“我知道。但我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星澜记忆的闸门。她想起他躺在IcU里苍白脆弱的样子,想起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自己时那安心的眼神,想起康复期间他每一次因疼痛而蹙眉、却在她面前强忍的样子……她忽然明白,那场车祸,留下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痕,更在他心里刻下了对她安危近乎偏执的紧张。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当休息室的门终于被敲响,主治医生拿着厚厚的报告走进来时,陆砚深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牵扯到了他胸口尚未完全忘却的旧伤,但他浑然未觉。
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这让陆砚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陆先生,陆太太,”医生翻开报告,语气严肃,“检查结果出来了。大部分指标是正常的,排除了很多严重的器质性病变。”
陆砚深微微松了口气,但医生紧接着的“但是”,让那口气又堵在了胸口。
“但是,我们在陆太太的血液检查里,发现了几项免疫指标的异常。同时,腹部超声显示,脾脏有轻度肿大的迹象。”医生看向沈星澜,“结合你描述的疲劳、偶发眩晕和恶心症状,我们高度怀疑……这可能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早期表现。”
“自身免疫性疾病?”沈星澜怔住,这个名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但听起来绝非小问题。
“是的。”医生解释道,“简单说,就是免疫系统功能紊乱,错误地攻击自身的健康组织和器官。这类疾病种类很多,症状也因人而异,有些进展缓慢,有些则可能比较棘手。陆太太目前的情况,还需要进行更专项的抗体检测和进一步的专家会诊,才能明确具体是哪一种类型,以及制定后续的治疗和干预方案。”
医生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是突如其来的急症,也不是已知的创伤,而是一种潜在的、可能伴随终身的、慢性的、甚至可能逐渐侵蚀健康的疾病阴影。
陆砚深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比沈星澜还要苍白,他扶住沙发靠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治愈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叹了口气:“这类疾病,目前医学界大多还无法做到彻底根治,治疗目标主要是控制病情、缓解症状、延缓进展,提高生活质量。当然,具体还要看确诊后的分型和个体差异。有些类型控制得好,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无法根治。控制。延缓进展。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针,刺穿了陆砚深强自镇定的外壳。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沈星澜。她坐在那里,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着衣角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生命中的再次考验,就这样以一种更隐蔽、更持久的方式,降临了。它不再是对肉体的瞬间重创,而是对意志、对耐心、对他们未来漫长岁月生活质量的潜在威胁。这一次,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场不知期限、不知终点的、与自身免疫系统的无声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