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居民楼，隔音并不好。
楼上楼下的声音穿过墙壁，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在辅导小孩做题，大人抓狂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喊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便心烦。
徐京妄却像是听不见。
他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雾。
她表情有一丢丢窘迫，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撞到他，长发略有些凌乱，深红的唇紧紧抿着，干净如雪的白袄上溅起两滴猩红的鲜血。
身后还跟着六个身材壮硕的保镖。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能来这种地方，原因不用猜都知道。
徐京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他闭了闭眼。
重生回来，面对一穷二白的十七岁，他并没有伤心难过之类的负面情绪，他上一世坐拥亿万财富，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只要他顺利毕业，步入大学，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财富名誉地位，都会回到他手里。
他如今千算万算，所图的不过是某人的一颗真心。
他自认算无遗策，却独独忽略了这颗真心的可贵。
徐京妄又睁开眼。
林雾咳了咳，挥手示意后面六个大汉先走。
台阶上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林雾先发制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京妄沉默了一下，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对上林雾明亮的眼眸时，他选择说了实话。
“来找夏丰强。”
林雾一阵心虚，夏丰强已经被她打成猪肉了，现在估计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找他干什么？”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徐京妄反问。
“我……”林雾卡壳了。
她虽然臭屁，但不是一个喜欢邀功的人。
她前世也这么教训过人，那个时候谢厌淮一脸厌恶地看着她，指责她仗着家里，为非作歹，心思晦暗。
依照这几天的了解，她觉得徐京妄应该不会有谢厌淮那种反应。
但是“应该”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确定性。
“你现在找不了他了。”林雾双手塞进兜里。
徐京妄：“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被我打成狗头了。”林雾偏开头，两秒又转过来，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和少年距离变近了一些，“你介意吗？”
她靠得很近，像是飘来了一阵细雨，茉莉花被打湿的味道。
徐京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我为什么要介意？我还得谢谢你。”
林雾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想做的事情提前做了……”他停顿一下，对上林雾的眼眸，轻声说，“也谢谢你帮我出气，保护我。”
林雾神情怔忪地望着他。
几秒后，她偏开头笑了起来，酷酷地说：“谁让本小姐乐于助人呢。”
“是。”
徐京妄注视着她，看着她臭屁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小桥，唇边有一个深陷的小涡，他分不清那是梨涡还是酒窝。
却像是喝了假酒一样，大脑发蒙。
-
第一次见到林雾是在什么时候，徐京妄已经记不清了。
毕竟这位大小姐是学校里的名人，即使高一时，他们不在一个班级，他仍旧会在前后桌的交谈中，去办公室的路上，运动会和音乐节这种学校大型活动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林雾。
看着很简单的两个字，像一阵雾一样，很快散开，在他的心头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那时忙着兼职忙着学习，没看过学校论坛，也鲜少交朋友，本身又是个不在意周围环境的人。
高一一整年下来，他知道林雾这个人，也知道她长得漂亮。
因为周围人都说她长得漂亮。
但是哪里漂亮，眼睛鼻子嘴巴长什么样子，他都记不住。
这个人对他来说，甚至还不如一套竞赛题有吸引力。
被他划分在校友这一个大区域。
他上完高一，最熟悉的人是各科老师。
徐京妄本来就聪明，每天除了兼职打工，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学习，他成绩好就好在各科全能，不管数学物理还是地理历史政治都在年级前列。
高二选科，他未经犹豫选了全理。
开学第一天，班里吵吵闹闹。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做着数学老师给的竞赛题，做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思路难得卡壳。
思索无果，他也不强求，扔了笔，直起肩膀活动脖颈。
一圈，两圈……
上课铃响的那一秒，教室前门进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华光的夏季校服，百褶裙下是一双笔直白嫩的腿，长发柔软得披在两侧。
她从过道走过来的时候，外头明晃晃的天光像是打光灯，照亮了她一半侧颜，鼻梁挺拔，唇丰盈色泽漂亮。
明净的教室里，她笑意盈盈，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像是电影里面一闪而过的片段。
导演故意放了一个慢镜头，风吹起发丝的弧度，裙角扬起的涟漪，微微弯着的唇角，都是刻意调好的弧度，将演员的漂亮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这不是电影，没有人刻意展现。
就连林雾自己都回忆不起来那一天，她只是单纯地来晚了，满屋子找座位。
直到一个相熟的小姐妹抬起手，冲着她脆生生地喊：“林雾！这里！”
声音落进徐京妄的耳朵里。
他抓起笔，将心头一瞬间的悸动抹除，看着试卷上的题干，心想，确实挺漂亮的，长相对得起名声。
虽是惊鸿一瞥，但在徐京妄心里却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他生活里有太多太多不能耽搁的事情，爱情是个奢侈品，就连那一瞬间的悸动，他都没有时间去细想。
如果不是后来林雾又主动找上来，他们之间或许就没有故事了。
开学一个月后，放国庆假。
徐京妄照例在校外的一家奶茶店兼职。
临近下班，有人推门进来，泠泠的风铃声里，他抬起了眼。
林雾抓着一把滴着水的雨伞，发尾有些潮湿，目光很直接地看过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四目相对。
徐京妄下意识攥住了手，面色平静地问：“请问要喝点什么？”
林雾没说话。
她朝着点单台缓缓走近，停在徐京妄正前方，歪着头打量着他，“你就是徐京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