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小萌微微眯起眼——这些人完全不像是幻象那样飘忽虚无，反而实实在在，连脚步声和衣袖拂动的细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钟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
每一次回荡，殿内的人影似乎就更加活跃，交谈声、器物碰撞声、翻书声……各种细节像潮水一样涌入若小萌的感官。
然而，最让她心生疑虑的是——。
这些人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站在大殿正中，视野里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近到几乎能碰到衣角，可所有人都像是看不见她。
有个端着药盘的弟子甚至从她肩旁擦过，衣袖轻轻掠过她的手臂，但那种触感——就像风吹过水面，没有温度，没有重量。
若小萌心底升起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来自威胁，而是……不合理。
她尝试往前走几步，主动挡在从藏经阁出来的长者面前。
那长者低着头翻阅古籍，脚步丝毫不停，像穿过空气一样，直接从她身体中穿行而过。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有股极细的凉意在脊背滑下，就像有人用冰刃轻轻划了一道痕迹。
“难道幻境？”她低声自语，眉心紧皱。
可若只是幻境，为何能感受到衣袖的拂动，又能听到如此细致的声音？
钟声还在继续。
——咚——。
——咚——。
每一次落下，殿中人影的动作似乎就更加一致，像被同一个节奏牵引。
她忽然注意到，这些人虽然在交谈，可嘴型的变化和发出的声音……根本对不上。
他们的嘴在说话，但声音像是被事先录好，再用一种怪异的频率播放出来。
而这种频率，正和那古钟的韵律一拍不差。
若小萌静静站在原地，眼神沉了下去。
她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不是简单的视听幻象，而是一种“同调”的操控，试图用节奏把她的感官和精神一并拖入某种轨道。
她的手指掐诀，心中暗自提防。
但下一刻，钟声突然停了。
大殿瞬间归于死寂。
所有人影也同时停下动作，像被人按下了静止键——手中的书停在半翻的位置，脚步停在半迈的姿势，药炉中滚动的雾气也定格在半空。
就连那些细小的衣袖纹理，也在微微颤动后彻底静止。
空气，安得诡异。
若小萌正想移动脚步，却发现这些人影的头，开始缓缓转动——。
不是用脖子，而是整个头部诡异地扭向背后，动作僵硬而无声。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若小萌的后颈，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死死攥住。
若小萌缓缓收回视线。
那些人影依旧在各自的轨迹上行动，交谈、走动、翻书、搬运炉鼎……一切都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宗门日常，但她已经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
她决定试一试。
“喂！”
她的声音在大殿里清晰地回荡，撞在檐角，又被空旷的穹顶放大成一串回声。
然而，那些人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她只是空气。
若小萌眉头轻蹙。
她又换了个方式，直接走到一个身穿杏黄衣的女弟子面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对方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药鼎，手腕的动作丝毫不乱，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半分变化。
一股淡淡的凉意从若小萌心底升起。
——这不像是无视，而是不存在。
她索性更直接一些，伸出手，去触碰那女弟子的手臂。
手指没有遇到皮肤的温度，没有衣料的质感，反而像是插进了一片凉薄的水雾中。
冰凉、空洞、无声。
若小萌猛地抽回手。那种感觉，不像摸到人，更像是手穿过了一道幽灵的幻影。
可问题是，这些“幽灵”看起来又极其真实——影子、细节、光泽、动作，都无可挑剔。
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里的时间、空间、存在本身，似乎被分成了两层。
她站在这一层，而他们在另一层。
两者之间隔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膜”，让彼此无法真正接触。
她走向藏经阁的那位白须长者，从侧面观察——对方脚踩地面，却没有半分脚印留在地砖的尘土上。
翻动古籍的动作细致，却没有一丝纸张翻动的声响。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针，在她心底缝合出一个冷漠的结论：
——他们并非真实存在于此地。
若小萌压下心头的疑惑，开始在殿中穿行，试着寻找规律。
可无论走向哪一座分殿，那些人影依旧是看不见她的轨迹，甚至会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带来那一瞬细如刀锋的寒意。
她不喜欢这种被隔绝的感觉。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不是锁链束缚了她的手脚，而是把她与一切活物彻底割裂。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点异常。
那些人影虽然各自行动，但步伐的节奏，手中器物的晃动频率，甚至呼吸的起伏，都微妙地保持着同一个律动——
正是之前古钟的韵律。
若小萌的目光缓缓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这种节奏并非偶然，而是在用某种方式同化这片空间——或者说，同化“他们”。
就在她试图去打破这种节奏时，耳边传来一阵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那声音很轻，像有人贴在耳边吐气，但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具体内容，只是……熟悉。
她转头，四周空无一物，可那些人影的动作，忽然在同一刻停了下来。
整座大殿像是被人按下了静止键。
空气凝固，声音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心跳在胸腔里敲击。
若小萌缓缓抬起头——。
所有人影，在这一瞬间，同时开始转动头颅。
动作缓慢，却僵硬到不符合人体的生理结构。
他们的下巴先移到肩膀，再一点点扭过，直到整张脸倒转着对她露出……空洞的眼睛。
一种彻骨的寒意，沿着她的脊背，一寸寸爬上来。
沉闷的大殿内，钟声的回响还未完全散去。
若小萌正站在宽阔的主殿中，视线扫过那些三三两两走出分殿的人影——他们衣着整齐，神情自然。
仿佛只是刚从修炼中出来，打算去找同伴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