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河西走廊的笔直公路上疾驰,两侧是无垠的戈壁滩,远处是连绵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暗红色山峦。
阳光炙烈,将一切都烤得失去了水分,显得格外空旷而死寂。
车厢内,空调早已失效,闷热如同蒸笼。
司机汗流浃背地开着车,不敢有丝毫抱怨。
陈渡依旧保持着警惕,傩瞳不时扫过窗外看似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色。
柳七则沉浸在与本命蛊的微妙感应中,适应着那来自西北方向的、古老而排斥的力场。
张九斤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肥硕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下格外受罪,汗水几乎湿透了衣衫,但他烦躁的原因却不仅仅是炎热。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部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屏幕上是这几天他利用极其微弱的信号,断断续续搜集下载下来的关于西北,特别是塔克拉玛干周边区域的各种资料。
地方志片段、驴友论坛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些早已被封禁或删除的古老传说截图。
越是翻阅,他圆胖脸上的眉头就皱得越紧,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忧虑。
“老大…”
他终于忍不住,凑到陈渡旁边,将手机屏幕递过去,声音干涩而低沉,
“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麻烦得多…”
陈渡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手机屏幕。
上面是张九斤整理出来的几条关键信息碎片:
“黑沙暴里的驼铃声”:一则流传在若羌、且末一带老人口中的传说。
说是在特定季节(通常与古代祭祀时间吻合)刮起的特大黑沙暴中,
有时会听到清晰的、由远及近的驼铃声,甚至能看到沙暴中有模糊的商队影子。
凡是试图靠近或跟随声音的人,都会永远消失在大漠深处。
“移动的魔鬼城”:
不止一个探险队声称,在罗布泊西北缘的雅丹地貌群深处,存在一片并非固定不动的“城郭”,
那些风蚀而成的土丘会如同活物般缓慢移动,改变方位,将闯入者困死在其中。
当地向导坚决拒绝进入那片区域,称之为“活着的迷宫”。
“沙埋的古寺与哑僧”:
一个在网络上只有零星记载、很快被删除的怪谈。
说是有勘探队曾在沙漠腹地发现过半掩在沙中的古老寺庙遗迹,里面有壁画描绘着非人非佛的怪异神只,
还遇到过不会说话、皮肤如同干尸、却行动自如的“僧人”,试图用陶罐收集他们的“生气”。
“禁忌的水源”:
多条信息都提及,沙漠中某些看似清澈的水源绝对不能饮用,喝了的人会变得狂躁易怒,力大无穷,
最后身体脱水干裂而亡,死状如同风干了千年的尸骸。
这些水源附近往往能找到一种特殊的、从未见过的黑色曼陀罗花。
张九斤指着这些碎片信息,胖脸上肌肉抖动:
“这些还不是最邪门的…关键是当地人的态度。”
他翻出几张模糊的论坛截图,上面是几个声称去过大漠边缘的背包客的抱怨:
【那地方的人排外得要命!问个路都爱答不理,一提某些地名或者古老点的传说,直接翻脸赶人!】
【找个向导比登天还难,加钱都没用,一听要去罗布泊西边或者深入塔克拉玛干找什么古迹,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像我们要去送死还会连累他们一样。】
【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千万别好奇!当地人说那是‘沙民’在哭或者‘地菩萨’在叹气,看了会倒霉三年!】
【小心穿特殊颜色衣服(尤其是红色和黄色)的人,有些部落很忌讳这个…】
“看到了吗?”
张九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民风彪悍或者保守!这是一种…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对某些东西的极端恐惧和禁忌!
他们排斥外人,不是因为不喜欢,更像是怕外人不懂规矩,触怒了什么东西,给大家带来灾祸!”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这些传说和禁忌,很多都不仅仅是什么鬼怪害人,而是和‘沙’、‘干旱’、‘迷失’、‘吞噬’、‘石化’、‘生机掠夺’这些概念有关…
这他妈简直就是一个超大型的、自然形成的规则怪谈区域!甚至可能比一些诡境还要邪门!”
他抬起头,看着陈渡和已经睁开眼的柳七,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协会那帮孙子固然可怕,但好歹是明刀明枪的敌人。
可这地方…这地方它本身就不对劲!
它的‘规则’可能就写在那些看似荒诞的传说和禁忌里!
我们一头扎进去,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比如柳七姐刚才说的感应,”
张九斤看向柳七,
“那种排斥生机的力量,是不是就和传说里那种能吸干人生机的‘禁忌水源’或者让人石化的怪事对上了?
还有那‘移动的魔鬼城’,是不是就是一种极端的空间扭曲规则?”
他越说越觉得毛骨悚然:
“我感觉,我们要去的根本不是什么古代遗迹,而是…而是一个还‘活’着的、被某种古老而恐怖的意志或者说‘规则’笼罩着的禁区!
协会的人在里面,恐怕也一样要步步惊心!”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张九斤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他凭借其庞杂的民俗知识和信息搜集能力,拼凑出的这幅图景,远比单纯的地理环境恶劣要可怕得多。
那是一片被无数诡异传说和沉重禁忌包裹的土地,其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尚未被诡序App完全定义的“副本”!
陈渡面色沉凝。
他之前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协会的追击和“俗神骸骨”本身上,
确实有些忽略了目标区域本身可能存在的、极端诡异的“环境规则”。
张九斤的提醒,如同当头棒喝。
柳七也微微颔首,轻声道:
“九斤的分析有道理。
我的蛊虫躁动,或许不仅仅是能量体系冲突,也可能是对那片土地深层规则的一种本能预警。
生机枯寂,死意弥漫…这与许多记载中的‘死绝之地’特征吻合。”
陈渡深吸了一口燥热的空气,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冷静: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的敌人,不仅仅是协会,更是那片土地本身,
以及它所承载的、那些早已湮灭却可能仍未散去的古老民俗和恐怖规则。”
他看向张九斤,肯定道:
“九斤,你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
这让我们不至于毫无准备地闯进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
“既然知道了危险所在,就能提前规避和准备。
那些传说和禁忌,反过来看,也是生存的线索。
不能靠近的黑沙暴驼铃声、不能饮用的水源、需要避开的颜色、不能夜间好奇的声音…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的行动准则。”
“我们需要制定更详细的计划。”
陈渡沉声道,
“进入沙漠后,一切行动必须谨慎再谨慎,任何与当地传说、禁忌沾边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九斤,你负责牢记并分析所有搜集到的禁忌传说。
柳七,你的感应是我们预警环境风险的重要指标。而我…”
他摸了摸怀中的【镇墓兽】:
“希望能依靠它,为我们尽可能多地争取到一点‘安全’的空间。”
张九斤看到自己的担忧被重视,并且转化为了实际的应对策略,心中的焦虑稍稍减轻了一些,他重重点头:
“放心吧老大,这些东西我都刻脑子里了!保证不掉链子!”
虽然前路的凶险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但团队的准备也更加充分。
张九斤的作用在此刻凸显无疑,他或许不是战力最强的,
但他那庞杂的民俗知识和信息处理能力,往往是团队规避无形风险的关键。
车辆继续向西,仿佛正一头扎向一个张开了无形巨口的、充满古老恶意的未知之地。
而这一次,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可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