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张静雅在烧水、下面。
温暖的灯光和食物渐渐升腾的香气，稍稍驱散了客厅里的冷寂与压抑。
江林靠在沙发上，指尖的烟已经燃尽。他没有犹豫，再次拿起手机，翻找到一个备注为“秃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很精神的声音：“怎么了，哥？”
“黑市那边，有龙哥的消息了吗？”江林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龙哥年前便回了家，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已经失联很长时间了了。
“还没有，”秃子的语气也严肃起来，“还在多方打听，那地方鱼龙混杂，找个人不容易，但我会尽力。”
“嗯。”江林应了一声，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话锋一转，“小德在沈市惹了点事，不小。我让他连夜跑路，去黑市找你们碰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显然秃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明白了。他到了我怎么安排？”
“你先回来。”江林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市这边现在缺人手，急需你回来撑一下。等小德到了黑市，让祥坤先安置他，避避风头。告诉小德，暂时别露面，顺便继续打听龙哥的消息，算他将功补过。等风头稍微过去一点，或者我这边安排好了，再让祥坤回来。”
他简单几句话，就将人员的调动和任务安排得清清楚楚。
让惹了祸的小德暂时留在黑市打听消息，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而调回经验更丰富的秃子，则是为了应对沈市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
“明白了，哥。”秃子没有任何异议，干脆利落地应下，“我这就准备动身往回赶。小德到了我会让祥坤安排好。”
“好，路上小心。”江林说完，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江林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外壳，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烟盒，眉头再次锁紧。
秃子回来能缓解一部分压力，但最致命的那把尖刀——黄远宗，还需要更快、更狠的解决方式。
天赐和葫芦。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中盘旋。
这是两张藏在暗处的牌，是两颗瞄准黄远宗的子弹。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制造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他们能扣动扳机，并且确保子弹射出后，火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在脑中飞快地过滤着黄远宗的行动规律、常去的地点、身边的护卫力量……一个个念头升起又被否定，风险、代价、时机，都需要精密的计算。
正思索间，张静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走了出来。
清汤卧蛋，几片青菜，简单的食材却散发着诱人的家的味道。
“老公，快，趁热吃吧。”她把碗放在江林面前的茶几上，递过筷子。
江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系着围裙、眉眼温柔的女人。
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从他一无所有、在街头挣扎的时候，她就跟着他，吃过苦，受过怕，却从未离开。
如今，他看似拥有了很多，站得高了，可脚下的深渊却也更深了。
这次的风浪，一个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如果他倒了，小雅怎么办？她能承受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愧疚、责任和深爱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张静雅见江林盯着自己出神，眼神复杂，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江林猛地收回目光，掩去眼底的波澜，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觉得……你真好。”他拿起筷子，埋头大口吃起面来，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吞咽下去。
面条劲道，汤味鲜美，带着熟悉的、属于家的温暖，一点点熨帖着他冰冷紧绷的神经。
他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
“你下的面条，真好吃。”他放下碗，由衷地说了一句。
张静雅看着他吃得香，脸上露出浅淡而满足的笑意，收拾起碗筷：“好吃就行，你先歇会儿。”
两人洗漱完毕，回到卧室躺下。黑暗笼罩下来，白天的喧嚣和危机被暂时隔绝在外，但江林的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黄远宗阴鸷的脸，陈海东挑衅的眼神，小德惊慌失措的声音，还有那未知的、潜伏的杀机……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旋转。
越想越烦，越烦越无法入睡。
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索到身边妻子温暖柔软的身体，一种寻求慰藉和宣泄压力的本能让他贴了过去，手掌滑进她的睡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欲望：“小雅，今晚……”
话还没说完，张静雅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微微一僵，轻轻却坚定地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拿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抗拒：“不行……今天累了，早点睡吧。”
江林的动作顿住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张静雅的表情，但那份拒绝却清晰无误。
这很反常。
以往即便她再累，也很少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
他心里掠过一丝狐疑，但巨大的疲惫和更沉重的烦心事很快压过了这丝细微的疑虑。
也许她真的是太累了吧。他没有强求，只是默默收回了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嗯，睡吧。”他低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事情。
卧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张静雅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手不自觉地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担忧，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复杂得难以言喻。
而她身后的江林，在精疲力尽的尽头，终于被睡意捕获，沉入了并不安稳的梦乡。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预示着沈市这个夜晚，以及接下来的日子，都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