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只有篝火噼啪和灰驴偶尔的反刍声。林辰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全是张牙舞爪的“剥皮鬼”和灰驴那石破天惊的“驱邪仙屁”，醒来时感觉脑子还有点懵。
天光微亮，晨雾弥漫。罗横早已起身，正在溪边用冰冷的河水擦拭着他的弯刀，动作一丝不苟。灰驴也醒了，正挑剔地挑选着晨露最重的嫩草，吃得慢条斯理。
林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饼子昨晚也消耗掉了，今天又得为五斗米折腰了。
“走吧。”罗横收刀入鞘，言简意赅。
灰驴也适时地甩了甩尾巴，迈开步子，再次坚定不移地朝着西边方向前进。
林辰认命地跟上。他现在已经基本放弃了自己规划路线的想法，反正最终决定权都在前面那头犟驴的蹄子上。
走了小半日，官道逐渐宽阔，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似乎靠近了某个重要的城镇。远远地，甚至能看到一些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商贩，以及一些带着兵刃、行色匆匆的江湖客。
“看来前面有热闹啊。”林辰嘀咕着，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找个机会“补充”一下干粮袋。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流，水流湍急，一座巨大的石拱桥横跨两岸，桥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桥头一侧的空地上，竟然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喧哗声震天！
旌旗招展，刀剑映日。看那些人的服饰打扮，分明是来自不同帮派的江湖人士，粗略一看，怕是有不下十几拨人马，泾渭分明地占据着桥头空地的各个方位。他们似乎并非在对峙，反而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群中还搭起了几个简易的高台，上面坐着些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头面人物的高手。
“什么情况？开武林大会吗？”林辰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场面，可比之前破庙和竹林里的小打小闹壮观多了！
罗横也皱起了眉头，独眼扫视着那群江湖客，尤其是在几面绣着“金虎”和“青云”字样的旗帜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麻烦。”他低声说了一句。
林辰心里一紧，不会是冲着罗横和那块星陨铁来的吧？他赶紧看向灰驴，用眼神询问：犟爷，咱是不是绕道？
灰驴却在河边停了下来。它没有看那群喧闹的江湖客，而是低头看着湍急的河水，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日头高照，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它的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起来。还带着一丝熟悉的、让林辰心头警铃大作的……搞事前的兴奋？
“犟爷？”林辰有种不祥的预感。
灰驴没理他，它走到河边，用蹄子试了试水温，然后……它居然开始往回退！四只蹄子再次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钉在河岸边的泥地里，硕大的驴头梗着，眼神坚定地表达着一个意思——不过河！
林辰：“？？？”
不是吧？！又来？！上次在小河边是因为啥来着？哦，好像是它觉得水凉？这次呢？这河水看起来挺正常的啊！而且不过河怎么去西边？难道要游过去吗？！
“犟爷！别闹！”林辰急了，指着那座巨大的石桥，“你看，有桥！很结实的石桥！走过去就行了！不用下水！”
灰驴甩给他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非但没往前，反而又往后蹭了半步，态度坚决——不过！就是不过！
罗横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又抽搐了一下，但他没说话，只是抱着刀，冷眼旁观。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头驴较劲，纯属自找没趣。
就在这时，桥头空地上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哗！
只见一个身穿华丽锦袍、面容威严、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在一个高台上站起身来。他气度沉凝，目光如电，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之势。他身边簇拥着不少气息强悍的护卫和弟子模样的人。
“是武林盟主，‘擎天剑’赵无极！”人群中有人惊呼。
“赵盟主今日在此召集各方豪杰，据说是为了商讨对付近来肆虐的‘血影教’！”
“怪不得这么多帮派都来了！”
“快看！赵盟主要讲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台上的赵无极身上。
林辰也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忘了跟犟驴较劲。武林盟主啊！这可是江湖上顶尖的大人物！平时只在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
只见赵无极清了清嗓子，运起内力，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河岸：
“诸位江湖同道！今日赵某于此……”
他开始了洋洋洒洒的讲话，无非是些“江湖安危，匹夫有责”、“血影教倒行逆施，天人共愤”、“我等当同心协力，铲除奸邪”之类的场面话。
台下众人听得群情激昂，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林辰也听得心潮澎湃（主要是饿的），觉得这位赵盟主果然正气凛然，不愧是武林领袖。
然而，就在赵无极讲到慷慨激昂处，猛地拔出腰间佩戴的、据说是什么上古神兵（林辰没听清名字）的宝剑，剑指苍穹，以示与魔教势不两立的决心时——
一直安静看戏（？）的灰驴，突然动了！
它猛地扬起脖子，不是嚎叫，也不是放屁，而是……它居然张开嘴，发出了清晰无比、字正腔圆（相对驴而言）的三个字！
没错！是三个字！人类的语言！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林辰和罗横的脑海里响起：
“要——打——雷——啦——！”
林辰：“！！！”
罗横：“！！！”
两人如同被石化，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头语出惊人的灰驴！
驴……驴说话了？！！
还没等他们从这惊天动地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晴朗的天空中炸响！声音之大，仿佛天穹都要被撕裂！
紧接着，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阴沉下来，乌云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汇聚，翻滚着，摩擦着，道道刺目的电蛇在云层中穿梭！
“咔嚓——！！！”
一道粗壮得如同巨龙般的紫色闪电，撕裂天幕，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劈在了高台上，那位正剑指苍穹、意气风发的武林盟主赵无极……手中那柄据说能“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上古神兵之上！
“滋啦——！！！”
刺目的电光瞬间包裹了赵无极和他手中的宝剑！他整个人被电得剧烈颤抖，头发根根竖起，华丽的锦袍冒起青烟，脸上那威严的表情瞬间扭曲，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手中的那柄神兵宝剑，在狂暴的雷霆之力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然后……“嘭”地一声，竟然直接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溅！
高台也被雷电波及，木屑纷飞，一阵摇晃！
赵无极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浑身冒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手忙脚乱的护卫们接住，看样子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那副武林盟主的派头更是荡然无存！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河岸空地，成千上万的江湖豪杰，全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台上那冒烟的身影和散落的宝剑碎片，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盟主……被雷劈了？！
在晴空万里、他慷慨陈词、拔剑问天的时候……被雷劈了？！连剑都劈碎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运气？！不，这已经不是运气了！这是天谴吧？！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天谴！这是天谴啊！！”
“盟主……盟主他触怒天威了！！”
“快跑啊！老天爷发怒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秩序井然的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互相踩踏，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不祥之地”。
林辰和罗横站在河边，远离混乱的中心，但同样被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林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边那头刚刚开口“预言”，此刻正悠闲地甩着尾巴，仿佛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的灰驴。
他的喉咙发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犟……犟爷……刚……刚才……是你在说话？还……还有那雷……”
灰驴转过头，用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珠瞥了他一眼，然后……它居然人性化地翻了白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废话！不然呢？驴爷我说要打雷，那就必须打雷！精准天气预报，童叟无欺！
然后，它不再理会世界观濒临崩溃的林辰，低下头，优哉游哉地继续啃它的草，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预言和那道精准劈下的天雷，跟它嚼断一根草茎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罗横也看着灰驴，独眼中的震惊久久未能平息。他行走江湖，奇人异事见过不少，但能口吐人言、言出法随、引动天雷的驴……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异事”的范畴，踏入了“神话”或者“志怪”的领域！
他看着灰驴，又看了看怀里那块烫手的星陨铁，忽然觉得，跟这头驴比起来，所谓的宝藏秘密和江湖追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河对岸，混乱还在持续。而河的这边，一人一驴一悍匪，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只有灰驴咀嚼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弱的哭喊奔逃声，交织在一起。
林辰看着灰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得犟驴者得天下……
这他娘的，该不会是字面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