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内,烛火摇曳,将房间内奢华的陈设镀上了一层暖光。林辰瘫在里间柔软的大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连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重若千斤。能躺在这样的床上,哪怕是明天就要被掌柜的追杀,他也认了!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犟爷正在那张红木卧榻上“烙饼”,试图找到一个符合它驴体工学的完美睡姿。
罗横则抱刀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如同老僧入定,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扫视窗外的锐利眼神,显示他并未放松警惕。
就在林辰意识模糊,即将去会周公之时——
“咕噜噜~~~~”
一声悠长、响亮、极具穿透力的肠鸣音,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外间炸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抑扬顿挫、富有节奏感的“咕噜”交响乐!
林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不是吧?又来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里间,只见灰驴已经从卧榻上站了起来,正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肚子里的“战鼓”擂得震天响,棕黄色的眼珠在烛光下闪烁着饥饿的绿光(错觉?),直勾勾地盯着林辰。
“犟……犟爷?”林辰声音发颤,“您……您晚上不是刚吃过二十文钱的苜蓿草吗?!”那捆草料分量十足,够普通驴吃一天了!
灰驴打了个响鼻,眼神里充满了“那点塞牙缝的东西也好意思提?”的鄙夷。它用蹄子重重跺了跺地板,然后鼻子朝着房间门口的方向用力耸动,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哼哼”声。
那方向,是客栈厨房!虽然隔着门墙,但似乎隐约有夜宵的香气飘来?
林辰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他算是明白了,这位爷不仅住要最好的,吃也要顶配的!而且完全不考虑他的经济状况!
“没钱了!犟爷!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林辰哭丧着脸,把空空如也的钱袋再次翻出来,抖了抖,连个铜板的声音都听不到,“您看,干净得跟被舔过一样!”
灰驴凑过来,用鼻子在那干瘪的钱袋上仔细嗅了嗅,确认林辰没有私藏“小金库”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饥饿感所取代。它焦躁地甩着尾巴,在房间里转着圈,那肠鸣音一声高过一声,简直成了噪音污染。
罗横被吵得皱紧了眉头,独眼睁开,冷冷地瞥了灰驴一眼,手按上了刀柄,似乎在想是不是把这吵闹的源头物理超度了比较清静。
林辰吓得赶紧挡在灰驴面前(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对罗横赔笑道:“罗大侠,息怒,息怒!它……它就是饿了,脑子不清醒……”
他转过头,看着还在制造噪音的灰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以前在茶馆听书,那些江湖大侠没钱的时候,好像可以……赊账?
“有了!”林辰一拍脑袋,压低声音对灰驴道,“犟爷!咱们可以赊账!先让客栈把好吃的送来,明天……明天再想办法搞钱!”
灰驴停下了转圈,歪着头看着林辰,似乎在理解“赊账”这个高深的金融概念。片刻后,它眼睛一亮,猛地点头!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仿佛在说:这个主意不错!很符合驴爷我白嫖……啊不,超前消费的理念!
达成共识(?)后,林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崭新的(也是唯一的)灰色短打,努力做出一副“老子虽然穿得破但其实是微服私访的土豪”的架势,然后……他猛地拉开房门,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用尽丹田之气,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气势十足的呼喊:
“小二——!!!”
声音在寂静的客栈走廊里回荡,颇有几分霸道总裁召唤小助理的范儿。
片刻后,楼梯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之前那个被灰驴吓到的小伙计揉着惺忪睡眼跑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客……客官,有什么吩咐?”
林辰背负双手,下巴微抬,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心虚的语气说道:“我家……驴爷,饿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最拿手的、最上档次的夜宵,统统给我上一份来!速度要快!”
小伙计张大了嘴巴,看了看林辰,又看了看房间里那头正用“饥饿”眼神盯着他的灰驴,结结巴巴地道:“客……客官,这……这都快子时了,灶火都熄了……而且,最好的夜宵……那可不便宜啊……”
林辰心里虚得一批,但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悦:“怎么?怕我们付不起钱?你看我们像是差钱的人吗?”他指了指房间里的豪华陈设(虽然大部分钱是驴出的),又挺了挺胸膛(虽然里面空空如也),“尽管上来!银子少不了你的!先记在账上!”
小伙计将信将疑,但看林辰这“气势”(主要是怕屋里那头驴),又想到他们住的是天字一号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那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
小伙计下楼去了。林辰赶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跳得像打鼓。他这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都快成本能了。
灰驴则满意地踱回卧榻边,继续它的“烙饼”事业,只是肚子里的“战鼓”暂时停歇了,显然是在期待即将到来的大餐。
罗横看着这一人一驴的骚操作,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感觉跟着他们,自己的江湖阅历(主要是奇葩见闻)正在以光速增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林辰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小伙计小心翼翼的声音:“客官,夜宵好了。”
林辰赶紧打开门,只见小伙计和另外一个帮厨端着几个大大的食盘站在门口,食盘上盖着盖子,但浓郁的香气已经抑制不住地飘了出来,勾得林辰肚子里的馋虫也开始造反。
“客官,这是本店大师傅现做的‘佛跳墙’、‘葱烧海参’、‘黄焖鱼翅’……还有几样精致小菜和点心。”小伙计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将食盘端进房间,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每报一个菜名,林辰的心就哆嗦一下——这些菜,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他消费不起的档次!
盖子揭开,更是光芒(错觉?)四射!那“佛跳墙”的坛子古朴厚重,掀开坛盖,一股混合着鲍参翅肚等各种顶级食材的醇厚香气瞬间爆发,充斥了整个房间!其他几样菜肴也是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灰驴闻到香味,一个箭步(如果驴有箭步的话)就从卧榻上冲了过来,脑袋直接埋进了那个装着“佛跳墙”的坛子里,大口喝了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辰看着那一桌价值连城(对他而言)的菜肴,又看了看吃得正香的灰驴,心里在滴血,脸上却还要保持微笑,对小伙计道:“不错,放下吧。账……先记着。”
小伙计看着那头把脑袋埋进“佛跳墙”坛子的驴,表情一言难尽,但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林辰立刻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风卷残云的灰驴,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要不……明天一早咱们就跑路吧?”
他这话刚说完,正在啃一条比它脸还大的海参的灰驴,突然抬起头,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嗬嗬”声。
林辰吓得一缩脖子,得,这位爷吃爽了,还不许人想着跑路。
罗横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块看起来像是鹿筋的东西,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味道尚可。”
连一向挑剔的罗横都说尚可,可见这桌菜确实价值不菲。
林辰看着这两个白吃白喝还理直气壮的“大爷”,悲从中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化悲愤为食欲,拿起筷子加入了抢食的队伍——再不吃点,他感觉自己亏得裤衩都没了!
一时间,天字一号房内,只剩下碗碟碰撞和咀嚼吞咽的声音。两人一驴,竟然将一桌足够五六个人享用的豪华夜宵,扫荡得一干二净,连汤汁都没剩下。
灰驴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了个带着佛跳墙味儿的饱嗝,踱回它的红木卧榻,终于消停下来,准备就寝。
林辰摸着滚圆的肚子,看着满桌狼藉的空盘空碗,心里五味杂陈。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过最贵、最忐忑、也最……莫名其妙的一顿饭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呼呼大睡的灰驴和闭目养神的罗横,长长地叹了口气。
跑路是不可能跑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跑路的。只能指望明天犟爷心情好,再去“劫富济贫”一次,把饭钱挣回来了……
这江湖,果然处处是坑,而他,好像专门负责给这头犟驴填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