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凌霄快步走到青霖身边，蹲下身，仔细审视着那巨大的、散发着阴冷混乱气息的爪印，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能在这种连他们行走都需万分小心的古战场遗迹中，留下如此清晰、深刻的痕迹，并且让青霖都特意点出的“客人”，绝非寻常意义上的“不善”。
而且，从青霖那细微的反应和凝重的语气来看，这所谓的“客人”，恐怕来历和威胁都远超想象。
“气息混乱、阴冷，带着一种……不属于此界天道循环，也不属于常见魔物谱系的独特污秽。”
青霖缓缓说道，她微微闭目，似乎在调动某种深层次的感知能力，努力解析着那残留气息中蕴含的信息。
“与这片古战场本身沉淀的、相对‘静止’的古老污秽不同，这种气息更加‘活跃’，更具……侵略性和侵蚀性，仿佛活着的瘟疫。”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前方重重叠叠的残骸与扭曲的空间，望向了这片广阔遗迹的更深处，那个爪印延伸而去的方向：
“它们的行动轨迹并非漫无目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在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移动。”
“是之前我们在风带里遇到的那些虚空影兽的同伙吗？”凌薇小声问道，想起那些冰冷幽暗的眼眸，依旧心有余悸。
“不像。”青霖肯定地摇头，分析道。
“虚空影兽生于寂灭，游走于空间夹缝，虽诡异莫测，但其存在更近乎某种自然现象，遵循着某种特定的法则。而这些‘客人’……它们的行为模式，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和组织性，更像是……负有任务的搜寻者，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吐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词语，
“……狩猎者。”
狩猎者？在这片万物凋零、死寂荒芜的万秽古战场狩猎？狩猎什么？是狩猎这片土地上可能残存的古老遗物，还是……狩猎像他们这样的，意外闯入此地的“鲜活”生命？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众人的脊椎悄然爬升，让人头皮发麻。
“仙子，您可能感知到更多关于这气息的信息？”
凌霄不敢怠慢，立刻在心中询问见识广博的云瑶。
识海中陷入了片刻的沉寂，显然云瑶也在仔细感知和辨认。
良久，她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凌霄从未听过的、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
“霄儿，此事恐不简单。青霖丫头感知无误，那残留的气息……虽然极其稀薄，但其本质特性，让吾想起了一些尘封已久、很是不好的上古传说。”
“上古末期，天地大劫之时，曾有域外邪魔窥伺此界，其气息便是这般混乱阴冷，带着侵蚀万物、扭曲法则的可怕特性。”
“若真是它们的爪牙卷土重来，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先遣斥候，也绝非你们目前的状态所能应对。”
域外邪魔？！凌霄心神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个名字，他只在宗门收藏的最古老、最残缺的玉简轶闻中，见过些许语焉不详的记载。
传说那是来自天外、与此界生灵截然不同的恐怖存在，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现有秩序的挑战与毁灭。
是连上古时期那些摘星拿月的大能者都为之头疼、甚至付出惨烈代价才击退的可怕敌人！
“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片被遗弃、被封印的古战场？”
凌霄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解地追问。
“此地曾是上古主战场之一，陨落的强大存在太多，遗留的神兵利器、失传的传承秘法、乃至破碎的大道法则碎片，对那些域外邪魔而言，或许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与资粮。亦或者……”
云瑶的声音更加低沉。
“……它们与此地某些被上古大能拼死封印的古老邪恶，本就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此行是为了接应或解封。无论如何，必须尽快离开此地。若与它们遭遇，以你们现在伤的伤、疲的疲的状态，几乎是十死无生。”
连云瑶仙子都如此忌惮，甚至用上了“十死无生”这个词，可见事态的严重性已然超出了他们的应对极限。
凌霄深吸一口气，将云瑶的警示（他隐去了“域外邪魔”这个过于惊世骇俗的具体名号，只强调是极其危险、远超想象的存在）沉声转述给众人。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刚刚因为穿越寂灭风带而升起的一丝庆幸与轻松荡然无存，一股新的、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危险阴影，如同浓重的乌云，彻底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找到离开这片古战场的通道。”
凌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青霖姑娘，你可能大致感知到那些‘客人’前进的方向？我们需尽量避开其锋芒。”
青霖再次闭目凝神，这一次，她将手中那截裂纹遍布、光泽黯淡的翠绿树枝轻轻贴在自己的眉心。
树枝微微颤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柔和绿光，似乎在努力与某种更深层次的天地脉络进行沟通，捕捉那丝若有若无的邪恶轨迹。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抬手指向与地上爪印延伸方向略有偏差的东北方：
“它们的主力气息残留，大多汇聚朝向那个方向。但气息驳杂，数量难以精确判断。为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往东南方向绕行，虽然路途可能更崎岖，地形更复杂，但理论上能最大程度避开与它们的直接冲突。”
她没有详细解释自己是如何通过那截树枝进行感知的，但此刻，她的判断已然成为了队伍最重要的指引，无人质疑。
“那就按青霖姑娘说的方向走。”凌霄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穿越废墟时更加压抑和紧张。
每个人都将自身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神识尽可能外放，不仅要注意脚下可能触发古老禁制的残骸，提防随时可能从阴影中射出的冷箭般的残余攻击，更要分出大部分心神，提防那不知何时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扑出来的、被称为“狩猎者”的恐怖存在。
每一次风吹过残骸孔洞发出的呜咽，都让人的心弦为之一紧。
行进途中，青霖的状态似乎因为连续施展感知而变得更差了一些，脸色愈发苍白透明，呼吸也略显急促，偶尔不得不停下脚步，依靠在冰冷的金属断壁上微微喘息。
林婉清一直细心地陪伴在她身侧，将队伍中所剩不多的、品质最好的恢复灵丹递给她，但青霖服下后，效果似乎甚微。
她自身的消耗，显然并非普通丹药能够弥补，那更像是触及了某种本源层次的损伤。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青霖靠在一块烙印着巨大拳印的冰冷金属残骸上，仰头望着那片永远灰暗、仿佛凝固了的天空，忽然用只有身旁凌霄能清晰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凌道友，若……若最终无法避开，不幸与那些‘东西’遭遇，记住，不要有任何犹豫，不要试图硬拼，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你妹妹，还有林姑娘她们，尽快逃离。”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仿佛是在交代某种后事，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必然的结局。
凌霄心中猛地一震，豁然转头看向她线条优美的侧脸：
“你呢？若真到那时，你当如何？”
青霖缓缓转过头，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盛满了疲惫与些许迷离的眸子与他对视，她没有直接回答凌霄的问题，只是淡淡地、仿佛不经意地反问道：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那三个条件吗？”
凌霄神色一肃，郑重点头，语气铿锵：
“凌霄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只要力所能及，定当竭力完成。”
“记得就好。”
青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远方那一片朦胧而危险的遗迹深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带着一种与她外表年龄绝不相符的、无尽的苍凉与一丝令人心颤的决绝。
“有些路，终究要有人去走……有些债，也终究要有人去还……”
她的低语如同叹息，消散在古战场永恒的死寂之风中，却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了凌霄的心头。
凌霄看着她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仿佛承载了万古重量的神秘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谜一样的少女，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与使命？
她与这片陨落了无数强者的万秽古战场，与那些可能来自天外的、充满恶意的“狩猎者”，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不为人知的关联？
前路未知，强敌环伺，归途渺茫。
而队伍中目前看来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的助力，似乎也已接近了她的极限。
凌霄隐隐感觉到，真正的、关乎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