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的三问,如同三记重锤,敲打在璇玑真人的灵魂之上。
第一问:“汝为何而来?”
不是询问目的,而是直指本心深处的根源动力。是求生?是求知?是守护?还是某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念?在这一问之下,璇玑真人意识中所有纷杂的念头都被剥离,只剩下最核心的答案——为了那缕星火传递的“可能”,为了林凡与无数同袍用生命扞卫的“希望”,为了星海众生那一线微弱的“未来”。这个答案从她灵魂深处自然涌现,纯粹而坚定。
摆渡人沉默片刻,斗笠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第二问:“汝可愿承担叩门之因果?”
此门非同寻常,乃是“终焉”与“起源”的交界,是宇宙根本法则的显化节点。叩响此门,窥探门后奥秘,必然引动无法预测的因果连锁。这份因果可能带来救赎,也可能招致更深沉的毁灭;可能只作用于自身,也可能波及整个星海乃至更广阔的维度。摆渡人需要确认,叩门者是否有觉悟承担这一切。
璇玑真人几乎没有犹豫。当她选择踏上骨舟,当她看到林凡星火归航融入灯焰,当她目睹这门前无数沉寂的残骸时,她早已将个人生死与得失置之度外。若她的叩门能为绝境中的星海带来一丝变数,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愿意承担。这份觉悟,同样清晰无误。
摆渡人手中枯骨长篙轻轻点地,发出空洞的叩击声,似乎在表示认可。
第三问,也是最终一问:“汝以何为凭?”
前两问针对叩门者的“心”与“志”,第三问则针对叩门者的“资格”。终焉之门并非谁都能靠近,更非谁都有资格尝试叩响。需要“凭证”,需要得到“门”本身或某些更高层次法则的“认可”。这份凭证可以是力量,可以是知识,可以是血脉,也可以是某种特殊的“缘分”或“契约”。
这个问题让璇玑真人微微一怔。她有什么“凭证”?她自身修为在摆渡人面前微不足道,对终焉奥秘的了解也近乎空白,更谈不上特殊血脉。她所拥有的,只有脚下这艘响应仪式召唤而来的“归墟之舟”,以及船头那簇融合了林凡星海回响与意志精华的“星火灯焰”。
她将目光投向船头的灯焰,又看向摆渡人,最后望向那扇仿佛在呼吸的“门扉之影”。她不确定这算不算“凭证”,但她只有这些。
就在她准备以灯焰和骨舟回应时,异变突生!
那尊一直单膝跪地、沉寂在“门”前的巨人残影,似乎因为摆渡人的三问,尤其是第三问引发的某种法则涟漪,产生了反应!
巨人那已大半化为黑色晶石的身躯,内部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那光并非寻常的明亮,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时空流转的“内敛之光”。光芒最初只在胸口核心处一点亮起,随即如同苏醒的脉络,沿着晶石躯体的纹路缓缓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
细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声音响起。巨人残影表面,那些黑色晶石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裂纹中透出的光芒越来越盛,一股浩瀚、苍凉、悲壮却又无比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开始缓缓复苏、升腾!
跪地的巨人,竟似要“苏醒”!
摆渡人猛地转身,看向巨人残影,斗笠下的幽深目光剧烈闪烁,似乎也带着一丝意外与凝重。他手中枯骨长篙横握,做出了戒备的姿态,但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面对同等级存在苏醒时的礼仪性警惕。
骨舟上的璇玑真人更是心神剧震!她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从巨人残影身上弥漫开来,那威压中包含着无尽的岁月重量、难以言喻的古老力量、以及一种……仿佛守护了某个至关重要秘密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刻入存在本质的“执念”!
这尊巨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终焉遗骸”?它并非死物,而是陷入了某种永恒的沉寂,此刻被他们的到来和摆渡人的“问门仪式”所惊动?
随着光芒流转、裂纹蔓延,巨人残影那向前虚握的左手上,一点微光也亮了起来。那光芒的质地,竟然与骨舟船头的“星火灯焰”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原始,仿佛是最初的“火种”。
“那是……‘源初星火’?还是……‘守门人之誓’?”摆渡人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
巨人残影的“苏醒”过程缓慢却坚定。它那化为黑色晶石的头颅,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要从漫长的跪姿中抬起。眼眶的位置,两点深邃如宇宙星渊的光芒亮起,穿透晶石,投向了骨舟,投向了船头的灯焰,最后,落在了璇玑真人身上。
被那目光注视的瞬间,璇玑真人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不是窥探秘密的审视,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仿佛能洞悉她存在本质与命运轨迹的“见证”。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浩瀚的、非人的漠然与……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看到某种熟悉之物的“追忆”。
一个宏大、低沉、仿佛由无数星辰共鸣发出的声音,直接在璇玑真人灵魂深处,也在这片寂静之域中回荡开来:
“星火……传承者……归墟之舟的乘客……”
“汝等……终于……来了……”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疲惫与沧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但其中蕴含的意志却坚韧如山。
“吾乃……‘界守’迦罗……奉‘源初之契’……镇守此门……万劫不移……”
“然……纪元更迭……强敌侵染……吾身已陨……意志将散……唯留此残躯……化为此门之‘碑’……”
巨人——迦罗的残念,诉说着令人震撼的真相。它并非“终焉遗骸”,而是“终焉之门”的“守门人”!它来自某个早已逝去的古老纪元,奉某个更加古老而伟大的“源初之契”,在此镇守这扇连通着宇宙终焉与起源奥秘的门户。但在无尽的岁月中,它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战斗与侵蚀,最终身陨,意志也将消散,只留下这具蕴含最后执念与力量的残躯,化为门前的“界碑”,继续履行着镇守的职责,直至彻底归于虚无。
“汝之来意……吾已感知……星海泣血……终焉侧倾……寂灭之徒……妄图染指门后禁忌……”
迦罗的目光转向骨舟船头的星火灯焰,那目光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此火……甚好……蕴含‘守护’真意……引动星海回响……得祖脉认可……更兼‘渡约’之缘……”
“汝……可持此火……为‘叩门之钥’……”
“然……门后所藏……非福即祸……或为解脱之机……或为沉沦之始……汝需谨记……”
话音未落,迦罗那虚握的左手上亮起的源初火光,突然脱离手掌,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了骨舟船头的星火灯焰!
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火”瞬间交融!星火灯焰猛地暴涨,颜色从淡金化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暗金色,火焰的形状也隐隐化作了一柄古朴的“钥匙”虚影!钥匙上流转着复杂到极致的法则纹路,仿佛蕴含着开启某种至高奥秘的权限。
与此同时,迦罗残影的光芒开始急速黯淡,身躯上的裂纹扩大,黑色晶石开始片片剥落、消散。它最后的力量与“守门人权限”,已通过那点源初火光,传承给了融合林凡星火的灯焰。
“界守之责……终有尽时……”
“后来者……望汝……善用此钥……莫负……星火传承……”
“吾将散矣……回归……源初……”
随着最后一丝意念的消散,巨人迦罗的残影彻底崩解,化为无数光点,一部分融入周围黑暗的虚空纹路,一部分飘向那扇呼吸的“门扉之影”,最终消失不见。
门前,只剩下那佝偻的摆渡人,以及承载着璇玑真人与全新“星火之钥”的归墟骨舟。
摆渡人沉默地看着迦罗消散的方向,许久,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璇玑真人,手中的枯骨长篙指向那扇门:
“守门人已予认可,星火之钥已成。”
“现在,汝可凭此钥,尝试叩响门扉。”
“然,最终能否入内,门后又将面对什么……”
“唯有汝亲自踏足,方可知晓。”
“此去,或得超脱,或永堕虚无。”
“汝,可还要前行?”
璇玑真人握住船沿,看着船头那柄暗金色的“星火之钥”,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来自林凡、星海回响以及守门人迦罗的三重意念与力量,眼神无比坚定。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近在咫尺的、流淌着终焉源力的门扉之影,一字一句答道:
“我已无路可退,亦无悔前行。”
“请渡者,为我指路。”
骨舟,载着决绝的叩门者与燃烧的星火之钥,缓缓驶向了那扇决定了星海命运、乃至可能改变宇宙格局的——
终焉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