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京郊皇庄,草木葳蕤,蝉鸣聒噪。
试验场上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几个匠人正在调整新一批烟花的配比。
青罗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炭笔,在一块木板上演算着什么。她脸上沾着灰,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被火药熏得微黑的手臂。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泡在皇庄。白日要处理青云集五区的建设,晚上便来此与匠人们一起试验。皮肤晒得更黑了,人也瘦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罗少爷,这一批的‘星体’填好了。”赵师傅捧着一个纸筒走来,小心翼翼得像捧着一件珍宝。
青罗站起身,接过纸筒仔细检查:“铜粉和铝粉的比例调过了?”
“按您说的,三七分。”赵师傅点头,“这次应该能出蓝绿相间的光。”
“好。”青罗把纸筒固定在试验架上,后退几步,“点火。”
一个年轻匠人手持长香,小心翼翼地点燃引线。
“嗤——”
引线燃烧,火花迅速蔓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嘭!”
纸筒猛地一震,一道光焰冲天而起,在十几丈高的空中炸开——
金、蓝、绿三色光芒如菊花般绽放,在空中停留了两三秒,才缓缓消散。
“成了!三色菊花!”年轻匠人激动地喊出声。
赵师傅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总算成了……”
青罗脸上露出笑容,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掌声。
“啪啪啪——”
众人回头,只见纪怀廉不知何时站在了试验场边,一袭月白常服,手中摇着一柄玉骨折扇,正含笑看着他们。
“参见殿下!”众人慌忙行礼。
纪怀廉摆摆手,目光落在青罗身上,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本王听说皇庄日夜有响动,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他走到试验架前,看着空中还未散尽的烟雾:“这就是烟花?”
“是。”青罗躬身,“方才试验的是三色菊花,能绽放金、蓝、绿三色光芒。”
“有意思。”纪怀廉转头看她,“除了燃放观赏,这东西还能做什么?”
青罗心头微动,面上却笑而不答。
纪怀廉挑眉:“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青罗摇头,“是时候未到。待时候到了,殿下自然知晓。”
这话说得玄乎,纪怀廉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却也没再追问。
他环视四周——试验场上堆满了各种原料,纸筒、黏土、金属粉末分门别类摆放,墙上贴着试验记录,木板上画着各种图案……一切都井井有条。
“你倒是用心。”纪怀廉道,“青云集那边如何了?”
“五区建设已近尾声,美食院的灶台、雅集的书画、私衣定制馆的样衣、游乐院的设施都已齐备。”青罗如数家珍,“伙计们的训练也差不多了,现在在演练开市当日的流程。”
“好。”纪怀廉点头,“那开市的日子,定了么?”
青罗顿了顿,忽然问:“殿下贵庚?生辰几时?”
纪怀廉一怔,随即笑道:“怎么,罗总管要替本王算命?”
“不敢。”青罗摇头,“只是问问。”
“本王虚岁二十四,生辰是六月十八。”纪怀廉随口道。
青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六月十八……那便是下月。日子刚好!”
“什么刚好?”
“开市之日。”青罗抬眼看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就以殿下生辰日为开张之日。草民定为殿下办一场盛大无比的生辰礼——青云集开市,全城同庆,烟花盛宴,万人空巷。”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六月十八,是永王殿下的生辰,也是青云集诞生的日子。”
纪怀廉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眼中却燃烧着火焰的少年,看着她那副“我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生辰礼”的笃定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从小到大,过生辰于他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母后虽宠他,却甚节俭,父皇不喜母后宠他,从不为他办生辰宴。只宫里按例送些赏赐,王府摆几桌宴席,也就罢了。
从未有人对他说:我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生辰礼。
更从未有人说: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你的生辰。
“你……”纪怀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青罗却已转身,对赵师傅道:“赵师傅,离六月十八还有二十三天。我们要在这之前,做出至少五十枚烟花——单色、双色、三色都要有,形状要多样,最好还能试出组合烟花。”
“五十枚?!”赵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时间太紧了……”
“紧也得做。”青罗语气坚决,“开市那夜,我要让京城看到一场前所未见的烟花盛宴。这是殿下的生辰礼,不能马虎。”
她说完,又对纪怀廉躬身:“殿下,草民要继续试验了。您……”
“本王看看。”纪怀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折扇轻摇,“你忙你的。”
青罗也不客气,转身又投入试验中。
纪怀廉坐在那里,看着她指挥匠人调整配方,看着她蹲在地上演算数据,看着她被火药呛得咳嗽却毫不在意……忽然觉得,这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
万里挑一?
或许,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