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那一夜的血腥与杀戮,仿佛都随着那初升的朝阳被彻底洗刷干净。
神都,西市。
依旧是那般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张屠户!
一道略带着几分懒散的声音,从那拥挤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还是,老规矩。
二斤,五花。
肥的,多来点!
那满身横肉的张屠户,抬起那油腻腻的头。
看了一眼来人。
那本是横眉怒目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极其嫌弃的表情。
江爷。
您可又来了。
昨儿个公主府,不是才刚从我这,拉走半扇黑山豚吗?
怎么?
没,吃着啊?
周围传来了一阵,极其善意的哄笑声。
江澈却是丝毫不恼。
他极其熟练的,从那早已,洗得有些发白的钱袋里,摸出了几枚铜板。
极其宝贝的,在手心里掂了掂。
随即一脸肉痛地说道:
那是主子们吃的。
我一个下人,哪有那个口福?
再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极其神秘的,朝着张屠户挤了挤眼睛。
我这是加班。
公款报销。
……
半个时辰后。
神都,南城,平康里。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勾栏瓦肆之内。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
台下的酒客们,听得是如痴如醉。
角落里。
一张不起眼的八仙桌旁。
江澈正极其惬意的,翘着二郎腿。
左手一块刚出锅的酱骨头。
右手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
那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着。
看着台上那,正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小曲的姑娘。
嘴角还挂着,一丝极其猥琐的笑容。
那副样子。
简直就是一个将“混吃等死”四个大字,刻在了脸上的…
老油条。
……
与此同时。
神都一处极其隐秘的宅院之内。
数道黑色的身影,正单膝跪地。
向那坐在太师椅上,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太监汇报着什么。
督公。
目标,辰时三刻,离开公主府。
先是去了西市张记肉铺,为二斤五花肉,与那屠户争执了一刻钟。
后又去了南城李记糖铺,买了半斤关东糖。
此刻正在平康里,春风楼听曲喝酒。
其一言一行…
那为首的…黑影,微微顿了顿。
与卷宗之上,记载的那个,‘守财’,‘好色’,‘懒惰’的江澈别无二致。
……
那被称为“督公”的中年太监,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那比女人还要白皙的兰花指。
极其轻柔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用那杯盖不紧不慢的撇去了,那浮起的茶叶。
良久。
他才缓缓的开口。
那声音又尖又细。
卷宗?
咱家要是信了,那锦衣卫写的废纸。
这东厂提督的位子,也就该换人来坐了。
他将那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残忍的寒芒!
继续,盯。
咱家,不信。
一只藏得再深再会伪装的狐狸。
它能不露尾巴!
……
夜深了。
江澈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公主府。
他哼着那早已,不成调的小曲。
推开了自己那位于偏院的房门。
吱呀。
房门被关上。
那满身的酒气,那脸上的醉意,那眼神里的迷离。
在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一片如万年寒潭般的冰冷与清明!
他缓步走到了窗边。
那本是紧闭的窗户,竟是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而那窗台之上那盆,他平日里用来装点门面的兰草。
其中一片本该朝东的叶子。
此刻却是被人,极其隐晦地拨向了西方。
江澈那漆黑的眸子里,缓缓的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东厂的鱼还没走。
西边太子的饵,就已经撒下来了吗?
他喃喃自语。
这一池子的水。
还真是越来越…
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