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被人用手指着，心里头半点波澜都没有。
想当年在地球，甲方的脸色、老板的白眼，哪个不比这小妞的眼神来得更有杀伤力？
都是讨生活，不寒碜。
他脑子里的小算盘噼啪一响，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对方是公主，皇帝亲女儿，神都头一号的权贵。
得罪她 = 没好果子吃 = 以后搞钱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巴结她 = 好像也没啥直接好处，万一被这“混世魔王”缠上，天天加班，那更是血亏中的血亏。
最佳策略：保持安全距离，当个小透明，等她闹够了自己走人，然后他好安安稳稳地拿着七两银子下班。
于是，面对萧红绫那充满鄙夷的质问，江澈脸上立刻堆起了一副诚惶诚恐、却又带着三分市井谄媚的笑容。
他弯着腰，搓着手，活像个在东家面前讨赏的店小二。
公主殿下您真是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啊！江澈一开口，那股子老油条的味儿就扑面而来，小人刚才确实是腿软了，吓得不轻！
他这光棍的认怂态度，反倒让准备看他如何狡辩的萧红绫愣了一下。
徐茂才等人的嘴角也是一阵抽搐，心里暗骂：江澈这小子，真是把捉妖司的脸都给丢尽了。
可江澈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一脸肉痛地指着门口那堆破碎的金丝楠木，哭丧着脸道：殿下您是不知道啊，小人刚才不是被那鬼东西吓的，是被您这一脚给吓的啊！我的娘嘞，这可是户部侍郎府的大门，金丝楠木的！您这一脚下去，少说也得三百两银子！三百两啊！小人我一年不吃不喝都攒不下这么多钱！这要是算在咱们捉妖司的头上，这个月的月俸……不，下个月的月俸，怕是都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那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被踹碎的不是门，而是他的心肝。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萧红绫那张骄纵惯了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呆滞。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讨论一扇门的价钱？
你……萧红绫凤眼一瞪，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开，可江澈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沉浸在“三百两银子没了”的悲痛中。
区区一扇门……她想说“这门又不是你家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跟这么个市井无赖计较钱，实在是有失身份。
哼！萧红绫冷哼一声，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指着那只青花大瓶，傲然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这东西里头，还藏着什么？
她说着，竟是抬起腿，看样子是想学刚才踹门一样，一脚把这瓶子也给踹了。
殿下，使不得！
这次开口的，是银锣徐茂才。他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殿下，此乃重要证物，若是毁了，线索怕是就断了！
江澈也在心里大喊：使不得啊！这瓶子看成色也是前朝的官窑，怎么也值个百八十两，踹碎了多可惜！
萧红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啰嗦！直接砸开，把里面的东西揪出来宰了，不就结案了？
在她看来，所有案子都该这么简单直接。
江澈一听这话，眼珠一转，连忙凑上前，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谄媚的笑容：殿下您神威盖世，对付这种藏头露尾的小角色，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这种粗活，交给小人来就行了，免得脏了您的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萧红绫和花瓶之间。
萧红绫斜睨了他一眼，看他那副狗腿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点，抱着手臂，一副“本宫就看你耍什么花样”的表情。
江澈见状，心中稍定。从腰间工具囊里，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铁丝和一小片薄如蝉翼的镜子，鼓捣了半天后，他收回工具，转头对徐茂才说道：大人，里面没有活物了，是一个……木头娃娃。
他走到瓶子旁边，深吸一口气，双手发力，稳稳地将那半人高的大瓶倾斜。
哗啦啦……
随着一阵粘稠液体流淌声，一个约莫一尺来高、通体漆黑的木头娃娃，从瓶口滑了出来，摔在地上。娃娃身上沾满了暗红发黑的腥臭液体，五官竟和死者周显有七八分相似，胸口还用朱砂写着一行生辰八字！
邪术！徐茂才脸色铁青。
江澈用刀鞘将娃娃翻了个面，娃娃的背后，刻着一个图案——一朵盛开的、有九片花瓣的黑色莲花。
黑莲教？李三多失声惊呼。
徐茂才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黑莲教是盘踞在边境的邪教，行事诡秘残忍，向来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其案卷宗，皆由锦衣卫督办。
这案子，已经超出了捉妖司的职权范围。
江澈心里一动，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甩锅了。七两银子，总算能安稳落袋。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锦衣卫办案，闲人退避！
一声冰冷无情的喝令，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只见数十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青年千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那青年千户一进门，目光扫过捉妖司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对着徐茂才道：徐银锣，你们捉妖司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么个玩意儿？看来这捉妖的本事，是越来越回去了。这案子，还是交给我们锦衣卫吧。
他话音刚落，目光便转向了站在一旁的萧红绫。
那千户眼中的傲慢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恭敬。他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沈炼，参见凤阳长公主殿下！微臣不知殿下在此，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他这套礼仪行得是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萧红绫最烦的就是这种官面上的繁文缛节，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吧。你们锦衣卫的鼻子倒是灵，本宫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跟来了。
沈炼缓缓起身，依旧微微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回殿下，事关朝廷三品大员，我锦衣卫责无旁贷。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诚恳”的担忧之色，此地秽气深重，现场更有邪教妖人作祟的痕迹，凶险异常。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有所惊扰，微臣等万死难辞其咎。还请殿下移步回府，此案，便全权交由我锦衣卫处置，定会给周侍郎一个交代。
他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公主着想，实则就是一句话：
公主殿下，这里没您的事了，请您赶紧走人，别妨碍我们锦衣卫抢功劳。
徐茂才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江澈则在心里给这家伙点了个赞。高，实在是高！既捧了公主，又打了捉妖司的脸，还顺便把案子和功劳都揽到了自己怀里。
看来，这七两银子，今天是稳了。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凤阳长公主萧红绫，这位“混世魔王”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度。
她听到沈炼这番“贴心”的话，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凤眼一眯，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危险的、让江澈感到后背发凉的笑容。
哦？你的意思是，本宫在这里，是碍手碍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