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三夜,如同百年。
柳知意,几乎是凭着一口气,才撑了下来。
她先是将那,已是满头白发身体却比脆弱的琉璃还要易碎的江澈,小心翼翼地搀扶到了床边的软榻上。
然后便开始,不眠不休地照看着,这一对仿佛是在比赛着谁比谁更傻的男女。
不过江澈没有昏迷。
他只是脱力了。
脱力到连抬一抬手指,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可他却硬是撑着没有合眼。
他就那么静静地侧躺在软榻上,一双本该是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暮气。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那个依旧在沉睡的身影。
那眼神里没有了,半分过去的慵懒与算计。
柳知意不止一次地想劝他休息一下。
可每当她对上那双眼睛。
她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对现在的江澈而言,看着萧红绫就是他,活下去的支撑。
这三天里,醉仙阁很安静。
那股笼罩在顶楼的阴气,早已烟消云散。
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江澈那刺眼的白发,和萧红绫那平稳却迟迟不醒的呼吸,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噩梦的代价。
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
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的时候。
床上,那已经静静地躺了三天三夜的人儿,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很微弱。
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江澈那早已绷紧到了极致的神经!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软榻上,撑起了半个身子!
红绫?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狠狠地打磨过。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只是那颤动的睫毛频率越来越快。
仿佛一只被困在了厚厚茧中的蝴蝶,正在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想要重返人间。
江澈挣扎着想要下地。
可他才刚刚挪动了一下,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具被他亲手献祭掉了所有气运的身体,早已衰败到了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的地步。
而就在这时。
一只柔软的带着,一丝熟悉香气的手忽然,从床沿伸了出来。
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冰凉,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背。
江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
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还带着几分迷茫和几分水汽的凤眼。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萧红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看着他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头在晨光的映照下,刺眼得让她心口一阵阵抽痛的雪白长发上。
她没有哭。
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大喊大叫。
她只是用那只还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极其珍视地触碰了一下他鬓角的那一缕……白发。
那触感冰凉干涩,没有半分生命的温度。
却烫得她的指尖猛地一缩。
江澈…
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疼吗?
江澈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想笑一笑。
却发现自己连牵动一下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用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你醒了…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嗯。
萧红绫,点了点头。
眼眶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她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做的那件“傻事”
她本以为,自己是那个付出了一切的人。
可当她看到他这头白发时,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
她才是那个,欠得更多的人。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三十岁的脸。
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泪,带着痛,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你…
她轻轻地开口。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