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之乱：宗室与门阀的权力火并（约黄帝纪年4542 - 4543年，公元322 - 323年）
永昌元年（公元322年）三月，建业城外的秦淮河，水色比往常深了三分——那是荆州军的旗帜映在水里的颜色。五万大军列阵于石头城之下，甲胄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冷光，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敦，正用马鞭指着城头，声音隔着护城河传得老远：“让司马睿出来！朕（王敦此时已自封‘丞相’，僭用朕称）要与他论论‘君臣之道’！”
城头上的守军吓得腿肚子打颤，手里的长矛都在抖。他们不是没打过仗，可对面领军的是王敦——那个镇守荆州十年、打遍长江中游无敌手的狠角色。更要命的是，城里的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两万，还多是临时拼凑的流民军，跟荆州军的精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皇宫里，司马睿正对着地图发火，案上的茶杯被摔得粉碎。“王导呢？他的兵呢？”他朝着内侍吼道。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导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衣服上还沾着尘土——他刚从石头城视察回来。“陛下，”王导喘着气，“王敦的军队太强了，石头城守将周札……周札他已经开城门投降了！”
“什么？”司马睿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撞到龙椅。周札是江南周氏的族长，当年司马睿能稳住江南，全靠他支持，如今连他都投降了，这建业城，还有谁能信？
没等司马睿缓过神，宫外就传来了喊杀声。王敦的军队已经进了城，正朝着皇宫方向推进。司马睿咬着牙，从墙上摘下一把佩剑，就要往外冲：“朕乃天子，岂能受此逆贼羞辱！”王导连忙拉住他：“陛下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王敦势大，不如先忍一忍，再图后计！”
司马睿甩开王导的手，眼睛通红：“忍？朕忍了他三年！他截留赋税，私任官员，朕都忍了！如今他都打到皇宫门口了，朕还要忍？”话虽这么说，可看着殿外越来越近的火光，他终究还是泄了气——他知道，王导说得对，他现在根本没资本跟王敦拼。
当天下午，王敦率军进入皇宫，却没去见司马睿，而是直接住进了太极殿旁边的偏殿。他让人把刘隗、刁协的家抄了，把两人的族人抓起来砍了头——这两个当年劝司马睿削藩的“罪魁祸首”，一个早就逃去了北方，一个在路上被乱兵杀了，王敦只能拿他们的族人泄愤。
做完这些，王敦才慢悠悠地去见司马睿。他穿着一身铠甲，连头盔都没摘，见到司马睿也不下跪，只拱了拱手：“陛下受惊了。臣此次进京，只是为了诛杀奸佞，并无他意。”司马睿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却强撑着说道：“王将军劳苦功高，朕……朕都知道。如今奸佞已除，还请将军撤军回荆州，免得百姓不安。”
王敦冷笑一声，走到殿中，指着满朝文武：“陛下说的是，百姓确实不安——不安的是，朝堂上还有不少‘奸佞’没除。比如那个尚书左仆射周顗，还有荆州刺史陶侃，他们都曾反对过臣，这些人，留着就是隐患。”
司马睿心里一紧——周顗是北方名士，陶侃是手握兵权的大将，王敦要杀他们，分明是想趁机铲除异己。可他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全凭将军做主。”
王敦要的就是这句话。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以“清理奸党”为名，杀了周顗、戴渊等十多个官员，又把自己的亲信安插进朝廷——弟弟王含当了卫将军，侄子王允之当了辅国将军，连他的参军温峤都被提拔为中书令，掌管朝廷诏令。整个建业城，几乎成了王氏的天下。
可王敦还不满足。他觉得司马睿这个皇帝太碍眼，想废了他，改立琅琊王司马裒（司马睿的儿子）为帝。他找王导商量，王导却坚决反对：“废立天子乃大事，一旦行之，天下人都会骂我们王家是乱臣贼子！再说，司马裒年幼，若真立了他，朝堂只会更乱。不如留着司马睿，让他做个傀儡，我们王家掌权，岂不是更好？”
王敦想了想，觉得王导说得有道理——真把司马睿废了，江南士族说不定会联合起来反对他，反而麻烦。于是，他暂时打消了废帝的念头，只把司马睿软禁在皇宫里，不准他与外臣接触。
被软禁的日子里，司马睿过得比囚犯还惨。宫里的侍卫都是王敦的人，他想吃点好的，侍卫说“王将军有令，陛下需节俭”；他想召见大臣，侍卫说“王将军有令，陛下不宜操劳”。有次司马睿想去后花园散步，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王将军有令，陛下不得随意出宫。”司马睿气得发抖，却只能转身回殿，对着墙壁叹气：“朕这个皇帝，连个平民都不如啊！”
可王敦的日子，也没那么舒心。他虽然控制了建业，却没能收服江南士族的心。吴郡顾氏、会稽谢氏表面顺从，暗地里却联络陶侃、祖约（祖逖的弟弟，此时镇守豫州），准备联合起来反对王敦；更要命的是，他的军队在城里烧杀抢掠，得罪了不少百姓，建业城里到处都是骂他“逆贼”的声音。
这年五月，王敦收到消息：陶侃在荆州起兵，祖约在豫州响应，两人都打着“讨伐逆贼王敦”的旗号，正朝着建业进军。王敦又气又急——他没想到，自己刚掌控建业，就后院起火。他想率军去平叛，可又怕自己一走，建业城里的人会反水。
王导看出了王敦的顾虑，又给他出了个主意：“将军不如先回荆州，留下王含镇守建业。这样一来，既可以平定陶侃、祖约的叛乱，又能控制朝廷，一举两得。”王敦觉得这主意可行，便在六月率军离开建业，回了荆州。临走前，他特意叮嘱王含：“好好看着司马睿，别让他搞出什么花样。要是有不听话的大臣，直接杀了就是。”
王敦走后，建业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司马睿虽然还是被软禁，却能偶尔召见王导了。有次两人见面，司马睿拉着王导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王先生，朕知道，你是忠臣。你帮帮朕，把王敦这个逆贼除了，朕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王导叹了口气：“陛下，如今王敦势大，只能慢慢等机会。臣会尽量保护陛下，也会稳住朝堂，绝不让东晋亡在我们手里。”
可司马睿没能等到那个机会。永昌元年（公元322年）年末，他因为长期抑郁，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他把太子司马绍叫到床边，断断续续地说：“朕不行了……以后……以后朝政就交给你了。记住，对王导要尊重，对王敦……要忍……”话没说完，就咽了气，享年四十七岁。
司马绍登基，是为晋明帝。这位新皇帝跟他父亲不一样——他从小就聪明过人，还练过武，对王敦的专权早就不满。登基第一天，他就私下对心腹说：“王敦这个逆贼，朕迟早要除了他！”
王敦在荆州听说司马睿死了，心里竟有几分得意——他觉得司马绍年轻，更好控制。可没过多久，他就听说司马绍在暗中联络大臣，还提拔了一批忠于皇室的将领，心里顿时起了疑心。他想再次率军进京，可此时他已经病重，连骑马都困难。
太宁二年（公元323年）正月，王敦决定孤注一掷。他任命王含为元帅，率领三万大军再次进攻建业，还让部将钱凤、沈充辅佐王含——他想在自己死前，彻底掌控东晋的天下。
消息传到建业，司马绍却异常冷静。他没像父亲那样慌乱，而是立刻召来王导、郗鉴（北方士族领袖，此时任领军将军）商议对策。郗鉴建议：“王含的军队虽然多，却都是临时拼凑的，战斗力不如荆州精锐。陛下可派大将温峤率军驻守石头城，再派将军刘遐、苏峻从淮南领兵来援，三面夹击，定能击败王含。”
司马绍采纳了郗鉴的建议，很快就做好了部署。而王导，这次也不再犹豫——他知道，王敦要是赢了，东晋就真的完了。他亲自率军驻守朱雀航，还写了一封信给王含，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王含根本不听，率军猛攻石头城。
没想到，温峤早就在石头城布好了防线。他让人在城墙上堆满了滚木礌石，王含的军队一靠近，滚木礌石就像下雨一样砸下来，荆州军死伤惨重。王含攻了三天，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反而损兵折将，士气大跌。
就在这时，刘遐、苏峻率领的淮南军到了。他们趁着夜色，绕到王含军队的后方，发起突然袭击。荆州军本来就没了士气，被这么一冲，顿时乱作一团，四处逃窜。王含见大势已去，只能带着残兵逃跑，半路上被苏峻的军队追上，杀了个片甲不留。
远在荆州的王敦，听说王含兵败，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没过几天，他就病逝了，享年五十九岁。王敦一死，他的党羽树倒猢狲散，钱凤、沈充等人很快就被抓住，砍了头。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王敦之乱”，终于以王敦的失败告终。
平叛之后，司马绍在皇宫里设宴，犒劳功臣。宴会上，他端着酒杯，走到王导面前：“王先生，此次平叛，你功劳最大。朕敬你一杯。”王导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陛下英明神武，臣只是尽了分内之事。如今叛乱已平，朝廷总算可以安稳了。”
司马绍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他知道，王敦之乱虽然结束了，可“门阀共治”的格局还在。王氏虽然元气大伤，可江南士族、北方士族的矛盾还在，以后的路，依旧不好走。但至少，他保住了父亲留下的江山，也让晋室的血脉，得以延续。
这场乱局，就像一把刀，划开了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虚伪面纱。它告诉所有人：在这个皇权旁落的时代，所谓的“共治”，终究是权力的博弈。赢的人掌控天下，输的人身首异处。而东晋的命运，就在这一次次的博弈中，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