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好像很开心。”
墨临渊嗤笑一声，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傲慢：“因为他们无知，所以容易满足。”
他转过凌月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目光沉沉的，带着绝对的掌控，“你不需要那种廉价的开心。我会给你最好的，所有的一切。”
他的眼神专注而偏执，仿佛凌月就是他世界的全部中心，他也要求自己必须是凌月的全部。
凌月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冰冷的容颜，看着那双深不见底、只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眸，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悲伤。他好像……有点明白日记里那句话了。
“这座冰冷的房子，吞噬了太多东西……”
他现在，好像也被吞噬着。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墨临渊的腰，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像往常一样寻求着庇护和温暖。
但这一次，那熟悉的怀抱，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完全驱散他心底悄然弥漫的寒意。
墨临渊感受到他的依赖，满意地收紧了手臂。
他以为他的小雀鸟再次被安抚，再次全身心地回归了他的领地。
但他看不到，凌月埋在他怀里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睁着，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纯粹懵懂，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反抗意志。
笼中的金丝雀，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笼子的栏杆。
它不再仅仅满足于精致的食水和温暖的巢穴，它开始渴望用自己的翅膀，去感受一下笼外真实的风。
试探无声无息，藩篱固若金汤。
这场围绕“自由”与“占有”的无声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交战的一方，甚至还未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拿起了武器。
阳光玻璃房那次无声的对峙后，别墅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凌月变得更加安静，他依旧遵循着墨临渊制定的所有规则，按时起床，按时用餐，在固定的区域活动，甚至在他面前，会努力扬起和以往一样依赖又纯粹的笑容。
但这笑容，落在墨临渊眼中，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他能感觉到，他的小雀鸟在对他演戏。
那双曾经清澈见底、所有情绪都一览无余的眼睛，如今偶尔会在他不经意的注视下，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然后迅速垂下，掩去所有可能泄露的真实情绪。
墨临渊心底的躁郁与日俱增。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厌恶凌月心里有了他无法触及的角落。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检查凌月的画作，审视他看过的每一本书，甚至让陈管家更加事无巨细地汇报凌月独处时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凌月包裹得几乎窒息。
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的瓷器，每一个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开始失眠。
在墨临渊以为他早已熟睡的深夜，他会悄悄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繁复华丽却冰冷的花纹，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心里是一片茫然的空旷。
他会想起那本日记里悲伤的文字，想起窗外孩童的笑声，想起那株被带走的小白花……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像一根根轻柔却坚韧的羽毛，不断堆积在他心上，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试图向系统777倾诉这种陌生的、沉重的感受。
“777，我心里难受。”他在意识里小声说，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兽。
777立刻回应，电子音带着难得的严肃：“宿主，你这是长期处于压抑环境下的正常心理反应！是觉醒的前兆！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离开？”凌月茫然地重复，“可是……墨临渊他……”
“他对你好，是因为他变态！”777恨铁不成钢，“他给你吃的穿的，把你关起来，这叫饲养，不叫爱！真正的爱是尊重，是给予自由！”
“自由……”凌月喃喃道。
这个词对他来说依旧抽象，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反面——那种被无形墙壁困住，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的禁锢感。
他想起有一次，他因为好奇，试图靠近别墅后门那片很少涉足的灌木丛，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像绘本里那样的小蘑菇。
他刚靠近没多久，陈管家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将他劝了回来。
当时他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的“关注”，让他不寒而栗。
他真的……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鸟。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失去一株小白花要深刻得多。
某天下午，凌月一个人在画室。墨临渊最近送了他一套新的颜料，颜色极其丰富艳丽。
他原本想画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像以前一样，用夸张的颜色来表达简单的快乐。
但当他拿起画笔，蘸饱了最鲜艳的红色，却迟迟无法落在雪白的画纸上。
他的心里，是一片灰蒙蒙的。
他放下画笔，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花园里的喷泉闪烁着彩虹般的光泽，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生机，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精心布置的背景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庄园的铁艺大门。
那是他与外面世界唯一的、可见的连接点，也是他绝对不被允许靠近的禁区。
就在这时，他看到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进来。
那不是墨临渊的车。
车子在主宅前停下，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身形修长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距离有些远，凌月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那身影……似乎有几分眼熟？
是……苏瑾白？
凌月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只见过一次、送过他画册、据说和墨临渊关系不一般的男人。他怎么会来这里？墨临渊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