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从詹姆斯河上游的方向不断升起,在灰白色的天空中拉出几道倾斜的黑线。
河口临时搭建的营地里一片混乱,穿着各色服装的民兵们奔跑呼喊,伤员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呻吟,几个焦头烂额的种植园主正围着弗吉尼亚民团的卡特队长大声争吵。
“必须立刻进攻!我的庄园还在燃烧!”
“进攻?拿什么进攻?我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
“伦敦的援军呢?总督大人不是向皇家海军求援了吗?”
“海军?他们的船还在汉普顿锚地抛锚呢!等他们来,我们都成烤肉了!”
伊丽莎白·韦恩站在营地边缘,骑装下摆沾满泥泞,她没参与争吵,只是死死盯着北方冒烟的方向,嘴唇咬得发白。
她的助手安德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绝望:“小姐,不行!河上游的路被倒下的树木堵死了,他们人太多,还有……还有炮声。”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悠长的号角声从河口方向传来,压过了营地的喧嚣。所有人转头望去。
三艘悬挂着圣龙金旗的战舰正缓缓驶入詹姆斯河,修长的船身切开浑浊的河水,船舷侧板已经放下,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
最大那艘船的舰桥上,唐天河一身深灰色劲装,外罩防雨斗篷,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岸上的情况。他身边,卡洛斯正对着传令兵快速下达指令。
小船很快靠岸,唐天河带着一队精锐卫兵踏上泥泞的河滩。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争吵声瞬间小了下去。
“唐先生!”伊丽莎白第一个冲过去,也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们包围了白杨庄园,我父亲还在里面!他们这次有炮,是西班牙人的青铜炮!”
卡特队长也挤了过来,汗水顺着红脸往下淌:“唐先生,您可算来了!这帮天杀的野蛮人,这次不一样,他们有组织,有重武器,我们冲了几次都退回来了,伤亡很大……”
唐天河没理会卡特的诉苦,目光扫过混乱的营地,看向伊丽莎白:“还能战斗的人,还有多少?”
“不到三百……而且士气低落。”伊丽莎白声音沙哑。
“够了。”唐天河转身对卡洛斯说,“让我们的人登陆,第一、第二连沿河岸建立防线,第三连和所有新英格兰侦察兵向前推进,清理道路,建立前哨。
通知舰队,炮火准备,坐标区域A7到b3,覆盖性射击十分钟。”
卡洛斯立刻领命而去。号角声再次响起,更多的小船从战舰上放下,满载着身穿统一灰色制服、装备精良的圣龙士兵,动作迅速地登陆、集结、展开,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与周围乱糟糟的民团形成鲜明对比。
卡特队长张大了嘴,看着那些士兵身上崭新的燧发枪、腰间的短铳、背后标准的行囊,喃喃道:“这……这是哪来的兵?”
“我的兵。”唐天河淡淡地说,他走到一群蹲在地上、衣衫褴褛但眼神锐利的新英格兰猎手面前,这些人是由塞缪尔·温斯洛普紧急招募派来的。
“你们谁最熟悉从这里到白杨庄园的每一条小路,包括野兽走的那种?”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猎人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草根:“我,先生。我在这片林子打了四十年猎。”
“好。你带路。安德鲁,你跟着,确认庄园具体情况。”唐天河又看向伊丽莎白和卡特,“集合所有还能拿枪的人,跟在我主力后面。记住,保持距离,听从号令。”
“可是……”卡特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唐天河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南方军官,“从这里到战场,别人的军队需要两周,我们只需要五天。质疑我陆战能力的人,可以留在后面看守营地。”
一个年轻的南方骑兵军官忍不住哼了一声,低声对同伴说:“海上威风罢了,上了岸,还得看我们……”
唐天河好像没听见,继续部署。伊丽莎白狠狠瞪了那个年轻军官一眼。
部队迅速开拔。圣龙士兵和新英格兰侦察兵作为前锋,如同利刃般切入茂密的森林。南方民兵和少数弗吉尼亚正规军跟在后面,队伍拉得很长。
行军速度极快,唐天河的地图和他超前的战术理念发挥了作用,他们绕过正面阻碍,沿着猎人小径直插敌人侧后。
第三天傍晚,前锋与敌军外围哨兵遭遇。战斗短暂而激烈,圣龙士兵精准的齐射和新英格兰侦察兵的冷枪迅速解决了敌人。但枪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第四天清晨,他们抵达白杨庄园外围的一处高地。
向下望去,庄园已被密密麻麻的印第安战士和少数穿着西班牙军服的白人包围,几门青铜野战炮正对着庄园主楼轰击,墙壁已经塌了一角。
庄园前的空地上,倒着不少进攻者的尸体,但防守者的火力明显稀疏下去。
“人数是我们的三倍。”卡洛斯放下望远镜低声道。
“装备精良,有火炮,组织度比一般部落高得多。”唐天河观察着敌阵,“西班牙人下了本钱。”
“怎么打?”伊丽莎白焦急地问,她看到了主楼窗口偶尔闪过的熟悉身影。
唐天河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那个老猎人:“有没有路,能绕到他们炮兵阵地的后面?”
老猎人眯着眼看了看:“有,但是很险,要穿过一片沼泽,晚上走才行。”
“就今晚。”唐天河下定决心,“卡洛斯,带你最好的一个排,跟猎人走,午夜动手,端掉炮兵,制造混乱。温斯洛普先生的人,分散在侧翼林子里,用你们最拿手的方式骚扰。主力明天拂晓,从正面压上去。”
他看向那些南方军官,最后目光落在那个之前表示过怀疑的年轻军官身上:“你的骑兵,还有多少马?”
年轻军官愣了一下:“还有二十多匹能跑。”
“很好。明天拂晓,等侧翼和后方乱起来,你带着所有骑兵,从这边缓坡冲下去,直插那个最大的帐篷,打穿它,然后不要停,一直往河边冲,把动静闹大。”
年轻军官脸一白:“那……那不是送死吗?”
“是撕开他们的防线。”唐天河盯着他,“我会用所有火力掩护你。你敢不敢?”
年轻军官看着唐天河平静无波的眼睛,又看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敌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挺直腰板:“敢!”
午夜,卡洛斯带领的精锐小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山下敌营的后方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那几门青铜炮瞬间哑火。紧接着,两侧树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冷枪,印第安营地陷入混乱。
“冲锋号!”唐天河下令。
号声撕裂清晨的空气。圣龙士兵排成整齐的战线,踏着鼓点,向山下推进,燧发枪轮番齐射,弹雨泼洒向混乱的敌群。
与此同时,那名年轻军官嘶吼着,率领二十多名南方骑兵,从侧翼猛冲而下,马刀在晨光中闪烁,如同烧红的铁钉扎进黄油,瞬间将敌阵撕裂了一个口子。
印第安战士在突如其来的三面打击下崩溃了,开始四散奔逃。少数西班牙军官试图组织抵抗,但很快被圣龙士兵精准的点射打倒。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追击。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战场已经安静下来。庄园的大门打开,幸存守军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伊丽莎白第一个冲进去,找到了只是受了轻伤但憔悴不堪的父亲。
唐天河在几个士兵的护卫下,检查着那几门被炸毁的西班牙火炮。卡洛斯押着一个肩膀受伤、穿着西班牙尉官军服的人走过来。“先生,抓了个活的,军官。”
那个西班牙军官恶狠狠地瞪着唐天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咒骂着。
唐天河对随后赶来的伊丽莎白和卡特队长说:“证据确凿。西班牙王国直接策划并支持了这次对英国殖民地的袭击。”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面被踩脏的西班牙军旗,抖了抖上面的泥土,递给伊丽莎白:“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伊丽莎白接过军旗,手指紧紧攥着布料,眼圈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个执行了死亡冲锋的年轻南方军官,满脸烟尘,军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牵着受伤的战马,一瘸一拐地走到唐天河面前。
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唐天河,嘴唇动了动,最终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嘶哑却清晰:“将军,是我目光短浅。从今往后,您指哪,我打哪!”
唐天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军官。叫什么名字?”
“劳伦斯,先生。奥古斯都·劳伦斯。”
唐天河点点头,转身对卡洛斯吩咐:“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看管好俘虏。特别是那位西班牙军官,别让他死了。”
他走到高处,看着正在清理战场的联军士兵,他的圣龙军团,南方民兵,新英格兰猎人。
一面残破的西班牙旗帜被士兵随手挂在了折断的旗杆上,在晨风中飘荡。
“传令,”他对身边的传令兵说,“全军休整一日。后日清晨,拔营,返回波士顿。”
他看着波士顿的方向,眼神平静。
“是时候,和格伦维尔伯爵好好算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