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竤攥住她手腕时,眼底惊涛几乎将她吞没。“你说什么?”
他咬牙挤出三个字。冷紫嫣反手扣住他手指,指甲陷进他皮肉。
“陛下听不见吗?宫门外三万叛军,正等着砍您脑袋。”她推开他,抓起案上虎符,“这恶名……臣来背。”
殿外杀声震耳欲聋。叛军撞门声像巨锤,一下下砸在乾元殿门板上。
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木屑簌簌往下掉。
殿内烛火乱晃,映得沈璟竤脸上光影狰狞。他盯着冷紫嫣,像第一次认识她。
她肩头绷带还渗着血,脸色白得像鬼,可眼睛里烧着两簇火。那火滚烫、暴烈,要把整个皇宫都烧成灰烬。
“你背?”沈璟竤声音嘶哑,“你怎么背?拿什么背?”冷紫嫣没答话。
她转身走到龙案边,从暗格里抽出一卷明黄圣旨。
圣旨展开,上面已经盖好玉玺,只缺内容。她提起朱笔,笔尖悬在空白处。
“陛下写。”她把笔塞进他手里,“写‘沈璟琛伪造血诏,意图谋反,即日诛杀’。写清楚,是陛下下的令。”
沈璟竤握笔的手在抖。“若朕不写呢?”
“那臣妾写。”冷紫嫣夺回笔,蘸满朱砂,“臣妾模仿陛下笔迹三年,足以乱真。”
她俯身,手腕悬空,“写完后,臣妾持旨出殿。告诉叛军……是陛下要杀皇叔。”她边说边写。
朱砂字迹在明黄绸缎上蜿蜒,一笔一划都像在滴血。
沈璟竤看着那些字从她笔下流出,每一个都锋利得像刀。
“你会死。”他突然说。冷紫嫣笔尖一顿。
“叛军不会让你活着出去。”沈璟竤走到她面前,挡住烛光,“他们会当场杀了你,然后冲进来杀朕。这圣旨……根本送不到皇叔手里。”
“那就不送。”冷紫嫣写完最后一个字,直起身,“臣妾当众宣读。读完就点火——乾元殿下埋的火药,够炸平半个广场。”她说得轻描淡写。
沈璟竤心脏骤停。他想起昨夜她说的引线,想起她说若他死了就炸了这里。
原来那不是气话,是真准备了。“你疯了。”他声音发抖。
“是疯了。”冷紫嫣放下笔,拿起圣旨吹干墨迹,“从表兄死那天起,臣妾就疯了。”
她抬眼看他,眼底一片血红,“这三年,臣妾每一天都梦见表兄。梦见他在牢里怎么被拷打,怎么被灌毒药,怎么……七窍流血死掉。”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
可每个字都砸在沈璟竤心上,砸出一个个血窟窿。他想起林清——那个温润如玉的吏部侍郎,他登基后还曾想重用。可突然一天,人就“暴毙”了。
“朕不知道……”他哑声说。
“陛下当然不知道。”冷紫嫣笑了,笑得眼泪掉下来,“皇叔做得干净,尸体烧成灰,案卷全销毁。所有人都说林清贪墨自尽,死有余辜。”
她抬手擦掉眼泪,可越擦越多,“只有臣妾知道……他是被灭口的。”
殿门突然传来巨响。
门板裂开一道缝,能看见外面火光冲天。叛军的嘶喊压过一切:“清君侧!诛妖后!迎皇九子登基!”
冷紫嫣深吸一口气。
她抓起圣旨,转身就往殿门走。沈璟竤一把拽住她胳膊,力道大得她踉跄。
“放手。”她没回头。“朕跟你一起。”沈璟竤说。
冷紫嫣猛地转身,眼睛红得吓人。“陛下要干什么?跟臣妾一起送死?”
她甩开他手,“您死了,这江山真就落到皇叔手里了。他扶持皇九子当傀儡,实际自己掌权。到时候……北境将士白死了,黄河百姓白淹了,表兄也白死了!”
她说得急,肩头伤口崩开。
血瞬间浸透绷带,顺着手臂往下流。沈璟竤看见那抹红,心脏像被利刃刺穿。他抬手想碰她伤口,手悬在半空。
“冷紫嫣,”他声音哑透,“你听着。朕是皇帝,这江山是朕的。要扛……也该朕扛。”
他说完,转身走到龙椅后。
那里挂着一把剑——不是礼器,是真开过刃的战场兵器。剑鞘积了灰,可抽出时寒光凛冽。沈璟竤握紧剑柄,手指关节泛白。
“陛下要干什么?”冷紫嫣盯着他。沈璟竤没答话。
他走到殿门前,抬手推开一条缝。外面火光瞬间涌进来,映亮他侧脸。杀声、惨叫声、金属撞击声混作一团,像地狱开了门。
“朕出去。”他说,“朕亲自下旨,诛杀沈璟琛。若叛军不听……那就杀。”
他说得平静,可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冷紫嫣冲过去,用身体堵住门缝。“不行!”她嘶喊,“您出去就是送死!他们等的就是您露面——”
“那你要朕怎么办?”沈璟竤突然吼出来,眼睛血红,“躲在这里,让你一个女人去拼命?冷紫嫣,你看清楚!朕是皇帝!不是缩头乌龟!”
他吼得很大声,震得殿梁落灰。
冷紫嫣愣住。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皇帝,此刻像头被困的野兽。
他眼里有愤怒、有不甘、有恐惧,还有……某种滚烫的东西。她突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扯动伤口更疼。“好……”她声音轻下来,“陛下要出去,臣妾陪着。”
她捡起地上圣旨,塞进怀里,“但要听臣妾的——臣妾数到三,一起冲出去。出去后,陛下念旨,臣妾点火。”
沈璟竤盯着她。“你伤成这样,怎么点火?”
冷紫嫣从袖中掏出火折子。“这个。”她吹亮,火苗窜起,“引线就在门槛下,臣妾踩一脚就能露出来。”
她抬头看他,“陛下敢赌吗?赌叛军看见火药……会退。”沈璟竤没说话。
他伸手,握住她拿火折子的手。两只手都在抖,火苗跟着乱晃。他深吸一口气,点头。
“赌。”一个字,掷地有声。
冷紫嫣眼睛亮起来。她转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推开殿门。门轴发出刺耳呻吟,外面景象瞬间涌进来——广场上黑压压全是叛军。
火把汇成海洋,刀剑反射寒光。最前面是沈璟琛,他换了身银甲,骑在马上,手里还提着个人头——是某个禁军统领的。
看见殿门开,叛军瞬间安静。
所有目光聚焦过来,聚焦在沈璟竤和冷紫嫣身上。沈璟琛笑了,扯动脸上伤口,表情狰狞。
“侄儿终于肯出来了?”他扬声,“来,接先帝遗诏——”
“朕接你祖宗!”沈璟竤突然暴喝。
声音炸开,在广场上回荡。所有叛军都愣住,连沈璟琛笑容都僵在脸上。他们从没听过皇帝骂人,更没听过这种市井粗话。
沈璟竤往前一步,挡在冷紫嫣身前。
他举起剑,剑尖指向沈璟琛。“沈璟琛听旨!”
他声音洪亮,压过一切嘈杂,“尔伪造血诏,私调边军,意图谋反——罪该万死!朕今下旨,诛杀此獠!凡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凡执迷不悟者……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吼得地动山摇。
叛军阵型开始骚动。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刀尖垂下,有人往后缩。沈璟琛脸色铁青,他猛地举起手中人头。
“别听他的!”他嘶喊,“他是篡位者!-先帝遗诏在此——”
“那是假的!”冷紫嫣突然开口。
她从沈璟竤身后走出来,手里举着那卷圣旨。火光映亮她苍白脸,也映亮她肩上刺目的红。“皇叔伪造血诏,证据确凿。”
她声音清亮,传遍广场,“江南十二处私库,八十万两军饷,全是他贪的!北境三万将士冻死,黄河七万百姓淹死——全是他的罪!”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血从她肩上流下来,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可她走得很稳,眼睛死死盯住沈璟琛。
“你们听好了!”她扬起圣旨,“陛下有旨——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现在放下兵器,朝廷赦你们无罪!继续顽抗……满门抄斩!”
话音落下,死寂。然后对一个叛军扔了刀。
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刀剑落地声像瘟疫一样蔓延。沈璟琛暴怒,一剑砍翻身边扔刀的人。
“谁敢退!老子杀他全家!”可没人听了。
叛军开始溃散,像退潮一样往后涌。沈璟琛嘶吼着砍杀,可挡不住人潮。他身边亲信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十几个死士。
冷紫嫣停住脚步。
她离沈璟琛只剩十步远。火光照亮两人之间空地,也照亮沈璟琛猩红的眼睛。
“妖女……”他咬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那你就去做鬼。”冷紫嫣说。
她抬脚,踩向地面某块青砖。砖块下陷,露出埋在下面的引线——浸满火油的麻绳,一直蜿蜒到广场各处。
叛军们看见引线,彻底慌了。“火药!地下埋了火药!”
“跑啊!快跑!”溃逃变成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沈璟琛还想追,可他坐骑受惊,扬起前蹄嘶鸣。他摔下马,滚了一身土。沈璟竤就在这时动了。
他提剑冲过去,速度快得像闪电。沈璟琛刚爬起来,剑锋已经到了眼前——
“陛下住手!”冷紫嫣突然喊。
沈璟竤剑尖停在沈璟琛咽喉前,只差一寸。他回头,看见冷紫嫣摇头。
“不能杀。”她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要活捉。三司会审,当众定罪——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罪。”
沈璟竤握剑的手在抖。
他很想一剑刺下去,刺穿这人的喉咙,就像他杀死表兄那样。可他看着冷紫嫣的眼睛,看着她眼底的坚持,最终收剑。
“押起来。”他哑声下令。禁军冲上来,按住沈璟琛。铁链捆住手脚,捆得像粽子。沈璟琛还在嘶吼,骂声不堪入耳。
冷紫嫣走到他面前,蹲下。
“皇叔,”她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表兄死前……托我给您带句话。”
沈璟琛猛地抬头。“他说,”冷紫嫣盯着他眼睛,“他在下面……等您。”
说完,她起身,不再看他一眼。沈璟竤走过来,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她失血太多,站不住了。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殿里走。“传太医!”他嘶吼,“快!”
冷紫嫣靠在他怀里,意识开始模糊。她听见他心跳,又快又重。听见远处叛军溃逃的脚步声,听见禁军追捕的号令。
赢了。她想。这场赌局,他们赢了。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肩头伤口重新包扎过,药味浓烈。冷紫嫣睁开眼,看见沈璟竤坐在床边椅子上,睡着了。
他头歪在一边,眼下乌青浓重。手里还攥着那卷圣旨,攥得皱巴巴的。烛火跳动,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冷紫嫣没动。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很久。看他紧皱的眉,看他下巴的胡茬,看他握着圣旨的手——指关节处有擦伤,渗着血。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
父亲刚死,冷家失势。她在宫里受尽欺辱,连最低等的太监都敢踩她一脚。有次她病得重,烧得昏昏沉沉,以为要死了。
那时沈璟竤刚登基,忙得脚不沾地。可他听说她病了,连夜赶过来。就坐在这个位置,守了她一整夜。
天亮时她醒了,看见他趴在床边睡着。手里还拿着奏折,朱笔掉在地上。
就那一刻。
就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长出来。
“看够了?”沈璟竤突然开口,眼睛没睁。
冷紫嫣吓了一跳,随即镇定。“陛下装睡。”
“没装。”沈璟竤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闭着眼,知道你醒了。”他坐直身子,活动僵硬的脖子,“疼吗?”
“疼。”
“活该。”沈璟竤说,可手伸过来,轻轻碰了碰她肩上绷带,“谁让你冲出去的?朕说了,朕来扛。”冷紫嫣没接话。
她转头看窗外,夜色浓重,可远处有火光——是禁军在清理战场。“叛军……都抓了?”她问。
“抓了大半。”沈璟竤揉着太阳穴,“跑了一些,已经派人追了。皇叔关在天牢最底层,铁链捆了三层,跑不了。”他顿了顿。
“冷紫嫣,”他声音沉下来,“有件事朕得问你。”冷紫嫣心头一跳。
“你表兄林清……”沈璟竤斟酌用词,“真是被皇叔灭口的?”
殿内安静,烛火爆响。过了很久,冷紫嫣点头:“是。”“证据呢?”
“烧了。”冷紫嫣说得平静,“皇叔做得干净,所有证据都销毁了。臣妾查了三年,只查到一些旁证——江南私库的账目,军饷的流向,还有……几个证人的口供。”
沈璟竤盯着她。“那些证人呢?”
“死了。”冷紫嫣声音发涩,“三年里,一个个‘意外’死了。落水、失火、暴病……最后一个,是上个月吃错药,七窍流血死的。”
她说得很轻,可每个字都像浸了血。
沈璟竤心脏沉下去。他想起林清——那个总是一身青衣,说话温润的年轻人。
他曾在御书房见过他几次,讨论吏治改革。林清很有想法,也敢说真话。
“朕若早知道……”他喃喃。
“早知道也没用。”冷紫嫣截断他,“那时陛下刚登基,皇叔权倾朝野。动他……就是动摇国本。”
她转回头,看着他,“所以臣妾等。等三年,等他造反,等他亮出所有底牌。”
她说得冷静,可手指攥紧了被角。沈璟竤看见那个小动作,心头一酸。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现在底牌亮完了。”他说,“该收网了。”
冷紫嫣抬眼。“陛下要怎么做?”沈璟竤没立刻答。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血腥味和焦糊味。远处火光还在烧,映红半边天。
“三司会审。”他背对着她,“公开审,让文武百官都听着。把他所有罪状——贪墨军饷、延误粮草、伪造血诏、意图谋反——一条条列清楚。然后……”
他停住,声音冷下来。“凌迟。”最后两个字,砸在地上。
冷紫嫣手指颤了一下。凌迟——千刀万剐,最痛苦的死法。通常只用于叛国重罪,且百年难得一用。
“陛下……”她轻声说,“会不会太狠?”沈璟竤转身,盯着她。
“狠?”他笑了,笑容冰冷,“他杀你表兄时,可想过狠?他冻死北境三万将士时,可想过狠?他淹死黄河七万百姓时——”他声音拔高,“可想过狠!”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震得烛火乱晃,震得冷紫嫣心头剧颤。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向来克制的皇帝,此刻像头暴怒的狮子。
“朕不仅要他凌迟。”沈璟竤一字一句,“还要他活着看——看他家产抄没,看他子孙流放,看他名字从族谱抹去。”
他走回床边,俯身盯着她眼睛,“冷紫嫣,这三年你受的苦,朕十倍还给他。”他说得狠,可眼底有泪光。
冷紫嫣心脏像被什么攥紧,疼得喘不过气。她抬手,指尖碰了碰他脸颊——那里有湿痕。
“陛下哭了。”她轻声说。沈璟竤握住她手,贴在自己脸上。“朕没哭。”他声音发哑,“是风吹的。”
可殿里没风。烛火静静燃烧,映亮两人相握的手。冷紫嫣看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好。”她说,“凌迟。”沈璟竤愣住。
“但臣妾要去看。”冷紫嫣继续说,“看够三千刀,看够他流血,看够他断气。”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淬毒,“表兄在天上……也要看着。”她说得平静,可肩膀在抖。
沈璟竤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得很紧。紧到她伤口疼,可她不吭声。她把脸埋在他肩头,闻到他身上龙涎香混着血腥味。
“冷紫嫣,”他哑声说,“以后……别再一个人扛。”冷紫嫣没说话。
她闭上眼,感受他胸膛的震动。一下、两下,沉稳有力。像某种承诺,敲进她心里。殿外传来脚步声。
沈璟竤松开她,坐直身子。门被推开,禁军统领跪在门外:“陛下,叛党已全部收押。共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如何处置?”
沈璟竤沉默片刻。“首恶一百三十七人,明日午门斩首。”他声音恢复冷静,“其余人……发配边疆充军。有家眷者,一并流放。”
统领愣住:“陛下,这……会不会太仁慈?”
“仁慈?”沈璟竤笑了,“边疆苦寒,十人去,一人还。活下来的……也是废人。”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朕要他们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统领打了个寒颤,低头:“遵旨。”
他退出去,关上门。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两人呼吸声。沈璟竤走回床边,坐下。
“睡吧。”他说,“朕守着你。”冷紫嫣摇头。
“陛下也受伤了。”她看着他脖子上的血痕——虽然不深,可一直没处理,“让太医来看看。”
“小伤,死不了。”“会留疤。”
“留就留。”沈璟竤摸了下脖子,碰到伤口嘶了一声,“当个纪念。纪念今夜……朕的皇后,救了朕一命。”
他说得随意,可冷紫嫣心头一跳。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坐拥江山的男人,此刻像个普通丈夫一样守在她床边。眼底有疲惫、有血丝,还有……某种柔软的东西。
“陛下,”她轻声问,“后悔吗?”沈璟竤抬眼:“后悔什么?”
“后悔娶臣妾。”冷紫嫣说得直白,“若不是臣妾,皇叔不会这么急着造反。陛下还能多安稳几年……”
“那几年安稳有什么意思?”沈璟竤截断她,“天天提防,夜夜惊心。不如现在——一刀捅破脓包,疼是疼,可干净了。”他说着,握住她手。
“冷紫嫣,你听着。朕娶你,从不后悔。”他盯住她眼睛,“这辈子……都不后悔。”
烛火跳动,映亮两人相握的手。冷紫嫣心脏狂跳,像要撞出胸腔。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是点头。很轻,但坚定。
沈璟竤笑了。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
“睡吧。”他又说一遍,“明天……还有很多事。”冷紫嫣闭上眼。
她听见他起身,听见他走到窗边关窗,听见他吹灭多余的烛火。最后他坐回椅子上,呼吸渐渐平稳。她睁开一条缝,偷看他。
他靠在椅背上,头仰着,睡着了。月光从窗缝透进来,照在他脸上,照出难得一见的安宁。冷紫嫣看了很久。
然后她也闭上眼,这一次,真的睡了。
梦里没有表兄,没有血腥,没有算计。只有一把伞。
雪夜里,他递过来的那把伞。天快亮时,沈璟竤醒了。
他脖子伤口疼得厉害,肩膀也僵硬。可看见床上冷紫嫣安稳的睡颜,突然觉得……这些都值了。
他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去。
殿外晨光熹微,空气里还有焦糊味。禁军正在清理广场,一车车尸体往外运。血渗进青砖缝里,怎么冲都冲不净。
“陛下。”宰相匆匆赶来,脸色凝重,“皇叔在牢里……闹着要见您。”
沈璟竤脸色一沉。“不见。”
“他说……”宰相压低声音,“有关先帝驾崩的真相。”
沈璟竤脚步顿住。他猛地转头:“什么?”
“他说,先帝不是病逝的。”宰相声音发抖,“是……是被毒死的。”晨风吹过,带起一阵寒意。
沈璟竤站在原地,盯着远处天牢方向。那里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兽口。良久,他开口。“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