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七峰如剑,直插云霄。往日仙气缭绕的仙境,此刻却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般的魔教大军围得水泄不通。旌旗猎猎,魔气翻滚,将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连阳光都难以透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东方,鬼王宗弟子黑衣黑甲,列阵如林,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西方,万毒门人一身惨绿袍服,周身毒雾缭绕,所站之地草木枯焦;南方,合欢派弟子衣着艳丽,巧笑倩兮间眼波流转,暗藏无限杀机。唯独北方,景象迥异——高坡之上,只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那是玉阳子。
曾经威名赫赫的长生堂堂主,如今却形单影只,如同一尊被抽去灵魂的泥塑木偶。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身份的黑袍,手持白骨杖,但眼神空洞,面容僵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他身后,空无一人。曾经与鬼王宗、万毒门、合欢派并列的魔教四大派之一的长生堂,早已在三年前那场惨烈的内斗中被鬼王吞并殆尽,如今只剩下他这个被秘法控制的傀儡宗主,作为鬼王权力和胜利的残酷展示品。
中军高台之上,鬼王负手而立,黑袍在猎猎阴风中鼓荡。他俯瞰着云雾缭绕的青云山,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鬼先生如同幽灵般静立其侧,宽大的斗篷遮住了面容,只余一丝阴冷气息外泄。另一边,万毒门门主毒神佝偻着身子,指尖把玩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蛛,发出“喋喋”的怪笑。合欢派宗主三妙夫人则是一副看戏的神态,玉手轻摇团扇,眼波在战场上流转,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战场,而是她家的后花园。更远处,一道粗大的黑色光柱自大地裂缝中冲天而起,直贯天穹,光柱中隐约传来无数怨魂的哀嚎——那是幽冥海降临此界的通道,虽然其主人真身未至,但那弥漫开的恐怖威压已让方圆百里的生灵瑟瑟发抖。
“千年基业,正道魁首……呵呵,今日之后,世间便再无青云门了。”鬼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身旁几人耳中。
三妙夫人掩口轻笑,声音酥媚入骨:“宗主何必心急?这压轴的好戏,总要前面的锣鼓敲得热闹些才好看。不如先让毒神老哥的那些小宝贝儿们,去试试青云门的成色?”
毒神桀桀阴笑,露出满口黄黑相间的牙齿:“夫人说的是。我万毒门新近炼成的这批‘蚀骨毒傀’,正缺个试刀的石人。儿郎们,放宝贝!”
他身后阵营中,走出数千名万毒门弟子,手中皆牵着粗大的玄铁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一种非人非鬼的怪物——蚀骨毒傀。它们依稀还保留着人形,但全身皮肤溃烂流脓,露出森森白骨,眼中没有丝毫神智,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杀戮欲望在燃烧。
“去!”毒神枯瘦的手臂一挥。
“吼——!”
数千毒傀同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挣断铁链,如同脱缰的疯狗,四肢着地,疯狂扑向青云山。它们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化为黑灰,坚硬的岩石被毒血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黄烟,腥臭之气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青云山,七峰之上。
淡蓝色的护山大光罩已然全开,光幕上无数古老的符文如游鱼般流转,散发出浩瀚而坚韧的灵力波动。各峰弟子均已各就各位,飞剑悬于身前,法宝紧握手中,人人面色凝重,却又目光坚定。
通天峰顶,玉清殿前。道玄真人白衣胜雪,长须拂胸,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他身后,各脉首座、天音寺普泓大师、焚香谷云易岚等正道巨擘齐聚,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是万毒门的蚀骨毒傀。”云易岚眉头紧锁,语气沉重,“这些东西毫无痛觉,不惧死亡,唯有将其彻底摧毁,方能阻其步伐。极其难缠。”
“哼,一群行尸走肉,有何可惧!”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冷哼一声,肥胖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赤焰仙剑“嗡”的一声自行出鞘,悬浮身前,散发出灼热剑气,“大竹峰弟子听令!结‘焚天烈焰阵’!”
“得令!”
三百名大竹峰精锐弟子齐声应和,声震四野。他们皆是田不易倾力培养的火系专精弟子,此刻同时结印施法,道道精纯的火系灵力冲天而起,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张覆盖小半个山门的巨大火网。热浪滚滚,连空气都扭曲起来。
火网轰然罩下,将冲在最前方的上千毒傀笼罩其中。
“嗤嗤嗤——!”
毒傀遇火即燃,发出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和凄厉的嘶嚎,身体在烈焰中迅速碳化、崩解。然而这些毒傀数量实在太多,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踩着同类的灰烬,悍不畏死地继续冲锋,眼看就要逼近光罩。
“师尊!火网范围太大,威力分散,难以尽全功!”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急声道。
田不易面色一沉,正要下令变阵,忽听东方传来一声清越龙吟!
并非真龙,而是由无数道凌厉剑光汇聚而成的剑气狂龙!
风回峰首座曾叔常须发皆张,大喝一声:“万剑归流,斩妖除魔!”
数百风回峰弟子同时御剑,剑光如雨,汇聚成一条咆哮的剑龙,冲入毒傀群中,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毒血如雨洒落。
西方,天音寺众僧在普泓大师带领下盘膝而坐,低眉垂目,齐声诵念佛法。道道祥和金光自他们身上绽放,如暖阳融雪,那些冲入佛光范围的毒傀,动作顿时变得迟缓僵硬,身上冒出“滋滋”白烟。
南方,小竹峰女弟子们在水月大师指挥下,施展出精妙的水系道法。漫天冰棱雨点般落下,将大片毒傀冻结成冰雕,随即被后续跟进的剑气精准击碎。
第一波看似凶猛的攻击,在青云门各脉默契的配合下,竟被稳稳挡在了护山光罩之外。
中军高台,鬼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战况,淡淡道:“千年传承,果然有些底蕴。不过……热身该结束了。”他目光转向毒神和鬼先生,“毒神,让你的宝贝们再加把火。鬼先生,血卫准备。”
“喋喋,正合我意!”毒神怪笑,取出一支墨绿色骨笛,放在唇边吹响。一股无声无息的音波扩散开,山下剩余的毒傀仿佛被注入了狂暴药剂,眼睛瞬间变得赤红,攻击更加疯狂,甚至开始用身体猛烈撞击护山光罩,发出“咚咚”的闷响。
同时,五千名身着猩红纹路黑袍的鬼王宗修士,如同鬼魅般从阵营中无声滑出。他们个个眼神冰冷如刀,气息凝练,修为最弱者亦堪比青云门的玉清境五层弟子。这正是鬼王宗真正的精锐——血卫!十年前青云之乱,正是他们率先杀上了通天峰!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在鬼先生的亲自指挥下,迅速结成一个玄奥无比的战阵。
“幽冥血煞,聚灵化形!”鬼先生沙哑的声音响起。
五千血卫同时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凌空勾画诡异符文。五千个血色符文飞向空中,汇聚成一个笼罩方圆十里的巨大血色阵法。阵法一成,顿时血雾弥漫,将血卫们的身影吞没。血雾之中,影影绰绰,杀气森然,他们的身影在其中飘忽不定,难以锁定。
玉清殿前,道玄真人瞳孔微缩:“幽冥血煞阵!此阵以生灵血气为引,污秽煞气为力,最是腐蚀灵力法宝。需以至阳至正之力,方可破之!”他目光扫过身旁众人,最终落在沉稳立于水月大师身侧的李天身上,“李天师侄,你身负蜀山正统传承,剑气煌煌,克邪破魔,此阵……恐需你出手一试。”
李天闻言,面色平静,向前踏出一步,朗声道:“掌门师伯放心,弟子义不容辞。”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如幻影般一分为二!并非残影,而是两个气息、容貌一般无二的李天!
一个李天盘膝坐于原地,双手结印,周身灵力与脚下大竹峰地脉隐隐相连,显然是在沟通、稳固定海大阵的根基,无法轻离。
另一个李天,则已化作一道璀璨剑光,冲天而起,直接穿透护山光罩,悬于血煞大阵上空。天问神剑铿然出鞘,剑身清鸣,如龙吟九霄。
“蜀山剑诀——煌天正道,万邪辟易!”
李天并指如剑,虚空划动。天问剑光芒暴涨,剑身浮现出无数古老而神圣的金色符文,这些符文脱离剑身,在空中迅速组合、演化,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金色剑轮。剑轮每一次转动,都洒下浩瀚纯阳的剑气,如阳光普照冰雪,与下方的血色煞气激烈碰撞、消融。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两种属性截然相反的能量在无声地湮灭。血雾一旦触及金色剑光,便如沸汤泼雪般迅速消散。血雾中的鬼王宗血卫纷纷闷哼出声,显然受到了阵法反噬。
“破!”
李天并指向前一点。空中巨大的金色剑轮骤然光芒万丈,旋转加速,轰然压下!煌煌剑气压得整个血煞大阵剧烈扭曲,眼看就要崩溃。
高台之上,鬼王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寒意:“蜀山传人……果然是个祸患!”他不再犹豫,猛地看向鬼先生,声音冰冷刺骨:“启动‘幽冥引’!不能再让他成长下去!”
鬼先生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宗主,幽冥之主尚未完全降临,强行接引幽冥本源阴气,恐遭反噬……”
“执行命令!”鬼王语气不容置疑,“今日必须踏平青云,否则待仙灵岛那位察觉,一切休矣!玉阳子那个废物,也该发挥他最后的价值了!”
鬼先生不敢再言,取出一面刻画着无数痛苦面孔的黑色令旗,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旗面上。令旗顿时乌光大盛,发出阵阵鬼哭狼嚎之音。
同时,北方高坡上,一直如同木偶般的玉阳子,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绝望,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抬起白骨杖,杖尖对准自己的心口,脸上肌肉扭曲,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嗤!”
白骨杖透胸而过,鲜血如泉喷涌。但那鲜血并未落地,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血箭,投向远方的幽冥光柱。
玉阳子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软倒下,这位曾经的一代枭雄,最终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成为召唤更恐怖存在的祭品。
“嗡——!”
吸收了玉阳子全部生命与神魂的献祭,那道连接天地的黑色光柱剧烈震荡起来,光柱中央,一个模糊却无比庞大的黑影开始迅速凝聚。虽然只是投影,但其散发出的威压,已然超越了太清境界的范畴,让整个战场所有生灵都感到灵魂战栗。
那黑影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两团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它的目光,跨越虚空,牢牢锁定了半空中的李天。
一个冰冷、腐朽,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意识之音,在所有人脑海直接响起:
“蜀山……传承……找到……你了……”
最终决战的气息,瞬间提升至顶点。青云山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都系于这即将到来的惊天碰撞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