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有客户上门拜访，极有会被这个公司吓退。
赵云笙深吸一口气，再转回身时，眼圈是红的，但眼神里某种决绝的死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坚定的光芒。
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哭泣声：
“都把眼泪擦干！”
“……盛世，不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哭泣和恳求声戛然而止。
一张张挂着泪痕的脸庞上，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汇聚成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呼吸的狂喜。
“……老大？”邹明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试探着，生怕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您说……不卖了？”林焉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向前踉跄一步，声音嘶哑地确认。
赵云笙环视着这一张张仿佛被瞬间照亮的、期盼的脸，那上面还残存着泪水的痕迹，却已燃起了灼人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几乎将他压垮的沉重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带着痛楚的坚定。
“是。不卖了。”他重复道，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却依旧沙哑，“盛世……是我们大家的。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我就陪大家……扛到底。”
“老大——！”
短暂的沉寂后，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和更汹涌的泪水瞬间爆发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喜悦的释放。
全员激动地互相拥抱，拍打着彼此的后背，又哭又笑，仿佛刚刚从一场濒死的噩梦中被集体赦免。
苏宝山和林大业对视一眼，两个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住，任由热泪滚落，却咧开嘴笑了起来，用力地点头。
副总经理立刻反应过来，红着眼圈高声维持秩序：“好了好了！都听见赵总的话了！盛世不卖了！都别挤在这儿了！回到岗位上去！让赵总安静一下！”
人群终于开始缓慢散去，脚步虽然虚浮，却带着重获新生般的轻快，压抑的啜泣被兴奋的低声交谈和擦拭眼泪的窸窣声取代。
每个人离开前，都深深地望一眼站在办公室门口那个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激、担忧，以及重新燃起的、誓死相随的决心。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拿出手机，颤抖着敲下简短的文字。
最终，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刚才强撑起来的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巨大的疲惫感和更加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几乎将他淹没。
不卖了……说得容易，可叶家那边的压力，行业的困境，对李言淳的承诺……一个个现实的问题，再次清晰地盘踞在眼前。
赵云笙抬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动。
这一次，不是崩溃，而是一种极度疲惫下的、无声的宣泄。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言淳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冰冷的问号：「？」
赵云笙看着那个问号，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他几乎能想象到李言淳此刻微微蹙眉、略带讥诮的表情。
他毁约了，拒绝了李氏看似优厚实则断臂求生的方案，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不可测的路。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
……
李氏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
李言淳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那张《自愿降薪请愿书》的照片。
鲜红的手印密密麻麻，像一片灼热的烙印，又像盛世建筑破碎却仍在顽强跳动的血肉。
他淡漠的脸上，那双精于计算的眼中，确实掠过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不是感动，更像是一种对“非理性”行为的费解和……一丝极淡的触动。
他习惯于在商言商，习惯于用效率和利益衡量一切。
赵云笙的选择，无疑是最不“经济”、最不“理智”的。
但这种近乎愚蠢的、被情感绑架的坚持，却意外地没有引来他的轻视，反而让他对赵云笙其人的评估里，多添了一个“不可控却有趣”的标签。
他沉吟片刻，指尖一动，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另一个号码，附言简洁：「你的‘朋友’，做了个有趣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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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驶的劳斯莱斯幻影后座。
手机屏幕亮起，特殊的信息提示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李言之正闭目养神，或者说，正试图用冰冷的表象压下内心翻涌的、关于赵云笙可能要出售公司的纷乱思绪。
他点开信息。
那张按满红手印的请愿书，瞬间撞入他的眼帘。
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冰冷的屏幕，灼烧着他的指尖，更狠狠地撞进他的心底。
“自愿降薪30%，请求赵总，带领盛世渡过难关，不要出售公司。”
短短一行字，下面是他熟悉的、或陌生但可以想象的名字。
他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番场景——那些他或许曾匆匆一瞥过的面孔，如何红着眼眶按下手印，如何用最原始也是最决绝的方式，挽留那个男人。
而赵云笙……他接受了。
他竟然……接受了这样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挽留。
李言之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出青白色。
一直戴着的、冰冷完美的面具，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声的冲击力震出了一丝裂痕。
眼底那片结冰的湖面之下，似乎有剧烈的暗流汹涌搅动，泛起了难以压抑的腥红。
他几乎能立刻勾勒出赵云笙此刻的状态——必然是疲惫到了极点，压力巨大，却又被这种近乎悲壮的支持注入了一种危险的、固执的力量。
他……怎么敢？
他……还好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尖锐地冒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焦灼和……心疼。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划过他骤然失稳的侧脸。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骤然失控的心跳和呼吸，但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一片刺目的红，和那个男人可能正独自扛着千斤重担、却选择与他的团队共存亡的、无比清晰又无比令人担忧的身影。
冰冷的车厢内，一种无声的风暴，正在他看似平静的躯壳内，猛烈地席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