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浓荫像凝固的琥珀,将李言之封存在其中。
他仰着脸,叶隙间漏下的光斑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如同碎金坠入深不可测的潭水。
直到周宁的手掌带着风,猛地晃过他眼前,才骤然惊破了这场无声的静默。
“叫了你八百遍了!”凌天一把扯住他胳膊,“搁这儿演雕塑呢?”
李言之眨了眨眼,眼底那片朦胧的水汽迅速退散,显出惯常的平静:“抱歉,走神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周宁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魂被哪个学妹勾走了?”
李言之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没什么,一点琐事罢了。”
他的目光却悄然越过两人的肩头,飘向远处那栋线条冷硬的建筑系馆。
“行了别神游了!”凌天突然用力箍住他的脖颈,声音带着兴奋的震颤:“重磅消息!赵云笙刚斩获A+设计奖!那可是号称建筑界‘小普利兹克’!”
周宁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我熬通宵只为保个及格线,人家熬夜捧回奖杯…这差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凌天也跟着长吁短叹。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力晃了晃李言之:
“对了,你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现在就剩你和老赵了……听说他铁了心要扎根江市?”
李言之的目光落回地面流动的树影上,它们在他洁净的白t恤上无声地流淌,“我也会留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我的根,也在这里。”
“瞧我这记性!”凌天猛地一拍自己脑门,“不过这样也好!你俩都在江市,互相也有个照应,省得我们操心。”
谈笑声在林荫道上散开,三人并肩朝建筑系馆走去。
转过布满爬山虎的走廊拐角,凌天和周宁突然勾肩搭背,嚷嚷着要去洗手间放水。
李言之本想等待,却听见工作室里传出沈杰希的声音:“你跟那小孩断了?”
赵云笙的回应带着明显的不悦:“别这么叫他。他跟我们一样,也是二十几岁的大学生。”
李言之的脚步蓦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住。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进来,他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我觉得李言之挺适合你的……”沈杰希的声音继续传来,“长相没得挑,性格温和稳重,知根知底……”
李言之感到胸腔里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耳边嗡嗡作响。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就听见赵云笙冷硬地打断:
“我们只是普通熟人,别乱牵线。”
那一刻,李言之觉得七月的阳光仿佛失去了温度。
原来,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甚至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的微弱期待……在尚未萌发时就被连根斩断,也会带来如此清晰的痛楚——像是被纸张划破的伤口,不深,但留下了痕迹。
沈杰希仍不死心:“为什么啊?他哪点比不上...…”
“够了。”赵云笙的声音像淬了冰,“我说最后一遍,我们不可能,你别多事。”
门外的李言之攥紧了手中的相机,指节发白。他不知道此刻该感到解脱还是失落,只觉得喉咙发紧。
“李言之?怎么不进去?”
凌天和周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动了室内的人。
沈杰希的表情瞬间凝固,而赵云笙抬起头,目光穿过敞开的门扉,与站在光晕中的李言之直直对上。
阳光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明亮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