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之的低烧反反复复持续了两日,直到今晨,额间的温度才终于退去,只留下大病初愈后淡淡的疲惫感。
赵云笙确认他体温正常后,几乎是如释重负地,迅速收拾妥当赶往工地——那里似乎有永远开不完的会和解决不完的麻烦。
空荡的套房里顿时只剩下李言之一个人。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优雅地坐在餐桌前,手握银质餐具。
这姿态不像暂住的客人,反倒更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男主人。
尽管前两日曾因情绪失控打翻过红酒,甚至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那些狼狈的瞬间此刻已被他完美地收敛起来,外表看去,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无可挑剔的李家三少爷。
可当精致的食物被送入口中,味蕾却尝不出丝毫滋味。
他放下餐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银质咖啡勺,目光落在虚处。
要不要继续装病?
这个念头带着蛊惑人心的热度悄然蔓延。
就说心口还是不舒服,心悸,气短,需要人陪。
那样就能理直气壮地把他拴在身边,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那双总是沉稳冷静的眼睛里只映出自己的影子。
生病这两日,他像是找到了一个脆弱却无比安全的壳,可以肆无忌惮地索求温暖和关注。
怕黑要人陪,难受要安抚,甚至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亲一下就不怕了”这种近乎无耻的话……现在回想,脸颊竟还会微微发烫。
那个赵云笙……除了一副好皮相,和那点对朋友还算仗义的笨拙真诚之外,还有什么好?
脑子里除了图纸、项目、资源,就是他那摇摇欲坠却视若珍宝的“盛世”。
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个……让他李言之变得如此不像自己的混蛋。
他烦躁地划开手机,父亲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催他返程。
那平静的文字底下,是隐而不发的威压。
他本想借口病体未愈再拖延几日,没想到父亲直接提出派直升机来接。
这让他心头猛地一沉——父亲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小宝口无遮拦,二哥近来也因为自己过于“偏爱”赵云笙而明显流露出不悦。
若是让父亲知道赵云笙身后还牵扯着叶家那堆理不清的旧账……以父亲的手段,碾碎赵云笙和他那点心血,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到那时,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现在暴露自己李氏继承人的身份,无异于将赵云笙架在火上烤,有百害而无一利。
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群聊图标不断闪烁着。
沈杰希他们组的局,赵云笙忙得一次都没参加。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必提了。
沈杰希大概早已在网上见过二哥的样子了。
尽管不该以貌取人,但自家那位兄长,确实是容貌、学识、手腕皆堪称完美的存在,耀眼得让人望尘莫及。
有些人,没见过时或许还能存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旦见过真身,那点微末的心思便会自行消散——那是云泥之别,是连嫉妒都显得无力的差距。
李言之又看了一眼家族群,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吧。
再不回去,这场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就要被彻底戳穿了。
父亲此刻的沉默,更像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忍耐。
他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给赵云笙发去一条简短的信息:「我先回江市了。」
信息如石沉大海。
想必那人又在工地上忙得脚不沾地,连手机都顾不上看。
直到李言之的车抵达机场,赵云笙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登机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工地特有的嘈杂背景音,还有些微喘息。
“还没……”李言之办理好手续,正走向VIp通道。
目光随意扫过航站楼熙攘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猛地撞入他的眼帘——
是叶靖川!
他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在一众黑衣保镖的严密护卫下,正神色仓惶地快步穿过人群,似乎急着离开机场。
李言之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像失控的鼓点般疯狂擂动!
一股混合着嫉妒、恐慌、和不祥预感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窒息。
叶靖川为什么在这里?他怎么了?赵云笙知道吗?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
“赵云笙,”他猛地打断电话那头关于工作的解释,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格外紧绷,“我要你现在来机场,立刻,马上!”
“可我手头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我们不是说好三天后……”赵云笙的声音透着为难。
“我不舒服……”李言之的声音陡然软了下去,带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令人心碎的虚弱气音,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无助的颤抖,“心跳得好快……喘不过气……赵云笙,你如果不马上过来,我感觉……我真的会死在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