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回房时,身心俱疲,像刚从一场没有硝烟却耗尽全力的战场上撤退。
他下意识地去摸烟盒,刚把一支香烟咬在唇间,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打火机——
抬头,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走廊尽头,他房间门口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安静地倚墙而立。
不是林云深,不是酒店服务生,更不是任何他预想中会出现的人。
是李言之。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早已与阴影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一种强大的、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堵在了他通往短暂喘息的道路上。
赵云笙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停了一秒,随即又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怎么会在这里?!李言淳不是刚刚才在顶楼对他下达了最后的禁令吗?!
李言之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没穿正装,只着一件深色高领毛衣和长裤,身形挺拔瘦削,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星辰,死死地锁住赵云笙。
那目光里,没有了商场里乍见他时的怔忪,也没有了电话里决绝的哭诉,更没有孩童般的依赖。
只剩下一种审视的、近乎尖锐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精心穿戴的精英伪装,直刺入他混乱不堪、疲惫至极的内核。
空气凝固了。
连走廊地毯吸音的特性都仿佛失效,赵云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李言之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视线从他惊愕的脸,缓慢地移到他唇间那支未点燃的香烟上,然后,又重新看回他的眼睛。
“看来他跟你谈完了?” 李言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惊,“聊得还‘愉快’吗,赵总?”
那声“赵总”,叫得极轻,却充满了冰冷的讽刺。
手机里,李言淳那条简短却如刀刃般的短信内容再次浮现,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没有选你。
赵云笙喉咙发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所有的机敏、所有的应对自如,在李言之这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全都溃不成军。他下意识地想把烟从嘴里拿下来。
“抽吧。” 李言之却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不是累了吗?需要它提神。”
这话精准地扎破了赵云笙强撑的伪装。他动作僵住,咬着的烟蒂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齿印。
李言之向前又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地步。
他身上带着室外的清冷气息,混合着一种极淡的、冷冽的香水尾调,强势地侵入了赵云笙的感官。
“他是不是让你专注云山项目,让你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专心为李氏做事?” 李言之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层层冷静地剖开赵云笙,“还是不是告诉你,叶家的事,叶靖川的死活,不必你再浪费半分心力。”
赵云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
“他是不是还警告你,” 李言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离我远点?”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贴着赵云笙的耳边说出来的,气息冰冷,却激得赵云笙皮肤泛起一阵战栗。
赵云笙猛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想解释,却发现所有语言在李言之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言之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痛楚,又像是快意。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又冷又空。
“赵云笙,你总是这样。”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赵云笙下颌的绷紧的线条,却又在最后一厘米停住,只是虚虚地悬在那里,带着一种致命的威胁感,“在你心里,你的抱负,你的公司,你的责任,甚至是你那点可笑的愧疚……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而我,”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永远是你权衡利弊之后,放弃的那个选项。”
“不是……” 赵云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李言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有很多……”
“那是怎样?!” 李言之猛地打断他,一直维持的平静表象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底翻涌起压抑已久的黑色浪潮。
他猛地举起手机,屏幕亮起,赫然是叶靖川戴着那枚刺眼戒指的照片!
冰冷的屏幕光映亮他苍白的脸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回答我!在他和我之间,你选谁?!”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走廊。也炸响在赵云笙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眼神绝望又疯狂的李言之,又想起顶楼茶室里李言淳那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冰冷的目光。
前是悬崖,后是深渊。
他嘴里的烟,终于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
而李言之,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一次,别再想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