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抬眼,视线越过叶靖川的肩膀,看到了那四名负手肃立在几步之外的黑衣保镖。他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你怎么会回来?”赵云笙强行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张激动万分的脸上,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厉色,“还有,谁告诉你我今天的航班?”
叶靖川被他推开一些,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又被巨大的重逢喜悦淹没 :
“我春节前就回来了……本来也想去南市找你,但既然你跟他在一起……我给了你们几天时间。现在,可以结束了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理所当然,仿佛在宣读一项不容置疑的判决。
赵云笙闻言,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再次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到达大厅。
下一秒,他的心脏几乎骤停——
在侧后方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面如死灰、静静站立的身影。
李言之就站在那里,仿佛周遭所有的嘈杂和流动都与他无关。
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冰冷地、直直地与他撞在一起,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凌迟。
赵云笙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开口解释,脚步下意识就朝着那个方向迈去。
“赵云笙!”叶靖川却再次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用尽力气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警告,“别过去!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爸的人!你过去事情只会更糟!”
赵云笙的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拖拽和话语绊住。他试图扳开叶靖川箍在他腰间如同铁钳般的双手,对方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缠得更紧。
他极度疲惫地抬手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靖川!你先放开我!听见没有!”
“赵云笙……”叶靖川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微凉的肩颈处,声音闷闷地传来,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令人心惊的执拗: “和我在一起吧,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们在一起两年,有那么那么多回忆……你跟他……不过才八天而已!八天!”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你亲口对我说过的,所谓的一见钟情,根本离不开最原始的生理性喜欢!而你对我,却不仅仅是生理性的吸引!你记得吗?记得我们在一起时的极乐和契合吗?!所以,我们重新开始吧!只是短暂的八天,怎么能和我们两年刻骨铭心的激情奔赴相比?哪一个更重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赵云笙在那一瞬间,内心如同被抛入惊涛骇浪的小船,剧烈地摇晃、颠簸,几乎倾覆。
过往的记忆和眼前炽热的情感,如同两只大手拼命拉扯着他。
而不远处的李言之,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赵云笙那瞬间的僵硬、迟疑和眼底翻涌的挣扎。
他不再看了。
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观望的力气,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迈步离开。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滞,干脆利落得仿佛他从未出现在这里,从未经历过方才那几分钟从期盼到冰封的地狱之旅。
空旷冰冷的机场大厅,他的背影挺直如青松,步伐稳定得近乎机械,却周身弥漫着一股能将一切生机都冻结的、绝对零度般的死寂与疏离。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自己刚刚被现实碾碎成齑粉的心上。
来时那份隐秘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暖意,早已被那桶冰水浇得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能将灵魂都冻裂的寒冷。
赵云笙眼睁睁看着李言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汇入门外无边的夜色,赵云笙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坠入了无底深渊,一片冰冷的黑暗。
他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靖川却仿佛胜利在望,继续道:“我爸要见你。”
赵云笙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片被狂风暴雨洗礼后的、深深的疲惫与混乱:“行了!别说了!先出去再说!”他几乎是低吼着,用力挣脱开叶靖川的束缚,推起歪斜的行李车,步伐凌乱地朝出口走去。
……
而此刻,李言之已经坐进了那辆停在阴暗角落的黑色宾利驾驶座。车内没有开灯,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将他彻底吞没。
他静静地坐着,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塑像,任由窗外机场跑道不时划过的、冰冷的灯光,在他毫无表情、苍白如纸的脸上反复切割、明灭。
他拿出手机,屏幕幽蓝的光亮骤然亮起,映亮他一双空洞得吓人、仿佛蒙上一层灰翳的瞳孔 ,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指尖在通信录那个无比熟悉、曾设置过特别提醒的“赵云笙”的名字和头像上悬停了许久许久。
久到屏幕光自动熄灭,陷入黑暗,又被他机械地按亮,周而复始。
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输入,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手机像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手扔到了副驾驶的皮质座椅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轻响。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将冰冷的额头重重抵在同样冰冷的方向盘上。
宽阔的肩背难以抑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仅仅只是那么一下,便如同耗尽了所有气力,再无任何声息,彻底沉寂于这片无边的黑暗里。
……
赵云笙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航站楼自动门,室外凛冽刺骨的寒风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让他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可怜的清明。
他忽然猛地松开行李车,双手伸进大衣的口袋,急切地摸出手机,一边颤抖着手指拨通李言之的号码,一边下意识地往身后温暖的室内退去。
叶靖川见状,立刻伸手过来想要拉他:“云笙!”
赵云笙却甩开他的手,声音沙哑而焦灼:“别管我!”然后快速转身走回相对安静的室内,将叶靖川和寒冷的夜色暂时隔绝在门外。
听筒里的等待音响了很久,久到赵云笙几乎要绝望地放弃,对方才终于接通。
“李言之……”赵云笙急切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艰难的乞求。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证明电话那端有人。
李言之只是开了免提,额头依旧重重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脸色在车外偶尔划过的灯光下,苍白得毫无血色。
“李言之,给我点时间……不……”赵云笙连忙摇头,语无伦次,“不对……告诉我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凉和嘲讽:“我在哪儿?现在才想起问我来了?时间?……赵云笙,我给了你整整六年。在不爱的人那里,时间是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
“李言之,我……”赵云笙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下的局面乱成一团麻,他真的尝到了那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撕扯般的痛苦,却无法言说。
“赵云笙,”李言之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你做不了决定,就他妈的好好想。但是——”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是一种悲痛到极致后反而呈现出的、令人胆寒的冷静与冷酷: “今晚如果你胆敢带他回你们的‘家’,我真的会杀了你。”
“是你说要试试的,我没逼你吧?我们现在,还没正式分手吧?”他的逻辑冰冷而清晰,“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在我没亲口提出结束之前,你和他,必须保持距离!再有下一次……让我看到今晚这样的画面,你俩一起下地狱吧。”
赵云笙一手撑着冰冷的墙壁支撑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听到李言之这般极致冷静却又充满毁灭性的发言,他心底竟反常地掠过一丝扭曲的安慰——他更害怕李言之就此沉默、放任他离开。
这种极端的占有欲,反而像一根蛛丝,拉住了他正在向另一边倾斜的天秤。
“李言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抓住这根危险的蛛丝,“你要不要和我见一面?见我一下再回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