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口。
清晨。
久违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
山谷里。
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色。
而是多了一抹……
生机勃勃的黄绿色。
那是尖刀班和游击队员们,换上了刚刚缴获的鬼子新冬装。
虽然不合身。
虽然那是鬼子的皮。
但暖和。
真他娘的暖和。
溶洞深处。
一处被特意隔出来的干燥区域。
那十几个被救回来的姑娘,正在忙碌着。
她们没有像刚来时那样哭泣。
她们剪掉了长发。
洗净了脸上的污垢。
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破损的军装缝补丁。
“大娘,这针脚得密点,不然这帮糙汉子一趴下,又得崩开。”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叫苏云。
她是那群姑娘里最冷静的一个。
也是……
唯一的大学生。
北平医专的护士。
“苏姑娘。”
李铁蛋抱着一堆脏衣服跑进来,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那个……麻烦你们了……”
“放下吧。”
苏云头也不抬。
“李班长。”
“哎!”
“大牛哥的伤口又化脓了。”
“那个叫……盘尼西林的药。”
“林队长给我了。”
“我会打针。”
“真的?!”
李铁蛋眼睛一亮。
“太好了!大牛这几天烧得说胡话,俺们都愁死了!”
苏云站起身。
拿起那盒珍贵的、比黄金还贵的针剂。
眼神坚定。
“放心吧。”
“你们把我们从地狱里拉回来。”
“我们也绝不会……”
“看着恩人去死。”
……
山顶。
林啸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看着下面的这一幕。
看着那些正在擦枪、练刺杀的战士。
看着那些正在缝补衣裳的姑娘。
还有那个正戴着耳机、在帐篷里守着电台的陈清泉。
他的嘴角。
露出一丝欣慰。
这支队伍。
终于有了血肉。
有了骨头。
也有了……
家。
“林兄弟。”
赵铁山走过来,递给他一根卷烟。
“这日子,有盼头了。”
“有了粮,有了枪,有了药。”
“这大雪封山的,鬼子进不来。”
“等熬过了冬天。”
“咱们就能出山,把那个什么狗屁‘人圈’,一个个都给他平了!”
林啸天接过烟。
却没有点燃。
他看着天空。
那里。
有一片乌云,正在慢慢地飘过来。
遮住了阳光。
“熬过冬天……”
林啸天喃喃自语。
“赵大哥。”
“你觉得佐藤,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过冬吗?”
“那咋办?”
赵铁山哼了一声。
“他还能飞进来不成?”
“坦克上不来,大炮拉不进。”
“步兵进来就是送死。”
“他还能有啥招?”
话音未落。
“嗡嗡嗡……”
天空中。
再次传来了那种令人烦躁的轰鸣声。
“又来了!!”
“隐蔽!!”
山谷里,警报声四起。
所有人迅速钻进掩体,或者趴在雪地里。
林啸天举起望远镜。
这一次。
来的不是侦察机。
而是一架体型巨大的……运输机。
飞得很低。
低到那巨大的机翼,仿佛要切断山峰。
“运输机?”
赵铁山愣住了。
“鬼子要空投伞兵?”
“不对。”
林啸天皱起眉头。
“这里全是树林和悬崖,跳伞就是自杀。”
就在这时。
飞机的舱门打开了。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降落伞?
不。
那不是降落伞。
那是一个个……
陶瓷罐子。
还有一个个巨大的……棉包。
并没有落在狼牙口。
而是落在了狼牙口的上游。
那片水源地的附近。
以及周围几条必经的山路上。
“这是啥意思?”
赵铁山看傻了。
“鬼子这是……给咱们送礼?”
“你看那些棉包!”
“花花绿绿的,好像是棉被!”
“还有那些罐子……难道是粮食?”
飞机扔完东西。
晃了晃翅膀。
走了。
留下一山的“礼物”。
……
半个时辰后。
一支负责巡逻的小分队,兴奋地跑了回来。
手里还抱着几个大包。
“队长!大当家!”
“鬼子真的送礼了!!”
小队长二愣子,一脸的喜气洋洋。
“你看!”
“全是上好的棉花!还有丝绸被面!”
“软乎着呢!”
“还有那些罐子!”
“俺刚才砸开一个看了!”
“里面全是白面!还有大米!”
“就是混了点土,不过不碍事,洗洗能吃!”
“发了!这下真发了!”
周围的战士们一听,都围了上来。
眼睛里全是渴望。
这天寒地冻的。
谁不想多床被子?
谁不想吃口白面?
“都别动!!”
一声暴喝!
林啸天拄着拐杖,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他的脸色。
前所未有的难看。
甚至比面对坦克时,还要恐惧。
“放下!!”
“都给老子放下!!”
二愣子吓了一跳。
“队……队长……”
“这都是好东西啊……”
“好东西?”
林啸天冲上去。
一拐杖打掉二愣子手里的棉被。
“鬼子是你爹吗?”
“他会给你送棉被?”
“他会给你送白面?”
“那……那是咋回事啊?”
赵铁山也懵了。
“可能是投给他们自己的据点,投歪了?”
“投歪了?”
林啸天冷笑一声。
他走到那个棉包前。
拔出刺刀。
轻轻地挑开棉絮。
没有炸弹。
没有毒气。
只有一股……
淡淡的、甜腻的腥味。
林啸天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用刺刀,在棉絮深处,翻找着。
突然。
一只黑色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跳蚤。
从棉絮里跳了出来。
紧接着。
是第二只。
第三只。
林啸天猛地后退一步!
像是看见了厉鬼!
“烧了!!”
“快!!”
“把这些东西……全给老子烧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所有人!!”
“退后五十米!!”
“不准碰!!”
“谁碰谁死!!”
众人被林啸天这副样子吓住了。
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纷纷后退。
“林兄弟……这到底是啥啊?”
赵铁山看着那一地的棉被,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不就是几个虫子吗?”
“那是……瘟疫。”
林啸天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鼠疫。”
“霍乱。”
“伤寒。”
他抬起头。
看着赵铁山。
眼神里,是一片尸山血海。
“那是……”
“731。”
……
与此同时。
二愣子突然觉得脖子有点痒。
他挠了挠。
抓下来一个小黑点。
随手捏死。
“队长,你也太小心了吧……”
“这不就是个跳蚤吗……”
他没当回事。
但他不知道。
那个被他捏死的跳蚤肚子里。
装满了一种叫“鼠疫杆菌”的恶魔。
而那个装着白面的罐子。
此时。
正在水源地的上游。
随着溪水的冲刷。
慢慢地溶解。
那里面混杂的。
不是土。
而是……
霍乱弧菌。
……
县城。
佐藤一夫站在地图前。
看着狼牙口的位置。
手里拿着一杯红酒。
轻轻摇晃。
“撒下去了吗?”
“嗨!”
田中中尉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畏惧。
“按照防疫给水部的要求。”
“三千只带菌鼠蚤。”
“五百公斤霍乱培养液。”
“全部投放完毕。”
“覆盖了狼牙口的水源和必经之路。”
“很好。”
佐藤一夫笑了。
那笑容。
优雅。
而残忍。
“林啸天。”
“你的枪法很准。”
“你的战术很高。”
“但是。”
“你能杀得死看得见的敌人。”
“你杀得死……”
“看不见的死神吗?”
他举起酒杯。
对着虚空。
“干杯。”
“敬……地狱。”
……
狼牙口。
夜。
篝火熊熊燃烧。
那些“飞来横财”,在林啸天的严令下,被浇上汽油,付之一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战士们围着火堆。
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林啸天的表情太吓人了。
溶洞里。
苏云正在给大牛换药。
突然。
门口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咳咳咳咳!!”
二愣子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脸红得像猪肝。
满头大汗。
“苏……苏大夫……”
“俺……俺头疼……”
“身上……冷……”
苏云走过去。
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手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好烫!”
“至少四十度!”
她拉开二愣子的衣领。
下一秒。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在二愣子的脖子上。
淋巴结肿大得像个鸡蛋。
紫黑色。
“这……”
苏云是学医的。
她在教科书上见过这种症状。
那是死神的印记。
她颤抖着。
看向刚刚走进来的林啸天。
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队长……”
“是……是鼠疫。”
“腺鼠疫。”
林啸天看着二愣子。
看着那个曾经为了双皮靴跟人打架的壮汉。
此刻。
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抽搐着。
吐着白沫。
林啸天闭上了眼睛。
拳头。
捏出了血。
恶魔的礼物。
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