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冉的指尖刚触到账本上“当归进货量”那行字，脑子里突然响起“滋啦”一声轻响，像是老旧收音机突然断了信号。
紧接着，那个伴随她三年、从无差错的机械音变得断断续续：“检测到……能量耗尽……强制休眠升级……预计时长……未知……休眠期间……所有功能关闭……”
她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账本上，墨汁晕开一个黑团，像朵突兀的乌云。
“怎么了？”傅聿深刚从外面进来，大衣上还带着深秋的寒气，见她僵坐着脸色发白，几步就跨到桌边，伸手就抚上她的额头，“脸色这么差，着凉了？”
裴星冉猛地抬头，抓着他手腕的力道都发紧，声音发颤：“傅聿深，系统……系统休眠了。”
傅聿深的手指顿了顿，没追问“系统”是什么——他从认识裴星冉起就知道她有秘密，那些精准到诡异的药材判断、总能化险为夷的“直觉”，从不是空穴来风。他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怕了？”
裴星冉靠在他肩上，鼻尖蹭到他大衣上淡淡的雪松味，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她不是没经历过风浪，可三年来，系统就像她的底气，有了那声机械音，再乱的药材市场、再棘手的客户她都敢接。现在这底气突然没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慌了：“不是怕，是……昨天刚订的那批野山参，系统说品相上等，我付了三成定金。要是……要是我看走眼了怎么办？”
傅聿深揉了揉她的头发，拿起桌边的手机拨了个号：“张叔，把裴小姐昨天订的那批野山参的供货商信息发我，再让人去药材市场盯着，别让对方耍花样。”
挂了电话，他捏了捏裴星冉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就算看走眼了，损失我担着。但我信你，没那东西，你也能分清好坏。”
裴星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店门被“砰”地推开，伙计小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棉袄都跑开了拉链：“裴姐！不好了！城南那批枸杞出问题了！”
她腾地站起来，傅聿深一把拉住她：“别急，慢慢说。”
小李扶着桌子喘了半天才顺过气：“早上送货的车到了，我按你说的抽样检查，发现一半都是陈货，还有些潮了发黏！我找供货商理论，他说咱们当初没说要新货，还说……还说要么按陈货价收，要么定金不退！”
裴星冉的脸瞬间沉了。这批枸杞是给城西养老院订的，老人家吃的东西，她特意跟供货商强调要今年的新货，当时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她还让系统扫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付的定金。现在系统休眠，这麻烦就找上门了。
“地址给我，我去看看。”裴星冉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傅聿深拎起她的围巾追上去，绕着她的脖子系好，指尖擦过她的耳垂：“我跟你一起。”
供货商的仓库在城郊，满地都是编织袋，空气中飘着股陈货特有的霉味。老板王胖子正跷着二郎腿坐在磅秤上抽烟，见裴星冉进来，眼皮都没抬：“裴老板来了？我刚跟你伙计说了，要么按陈货价收，一斤八块，要么定金我不退。”
裴星冉走到堆着枸杞的袋子前，蹲下身抓起一把。陈货的颜色发暗，捏在手里发潮，还混着几颗烂掉的，跟她要的新货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把枸杞往袋子里一摔：“王老板，当初我跟你说要今年的新货，你说保证没问题，我才付的定金。现在你拿陈货糊弄我，说不过去吧？”
王胖子把烟蒂往地上一踩，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裴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当初就口头约定，没写进合同里。我这儿的货就是这样，你要就要，不要拉倒。”他瞥了眼站在裴星冉身后的傅聿深，虽然觉得这男人气场吓人，但仗着没合同，还是硬气了几分，“再说了，你以前拿我的货都没挑过，怎么这次这么多事？”
裴星冉攥紧了拳头——以前她有系统扫货，王胖子不敢搞鬼，现在系统休眠，这老狐狸就露出尾巴了。她刚要开口，傅聿深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冷得像冰：“合同没写，但通话录音有吧？”
王胖子的脸僵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裴星冉每次跟你谈生意，都会开录音。”傅聿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清晰地传出裴星冉和王胖子的对话，包括王胖子保证“绝对是今年新货，假一赔十”的承诺。
王胖子的额头冒了汗，强装镇定：“就算有录音又怎么样？我这货也能吃，又没毒！”
“没毒，但给养老院的老人吃，出了问题你担得起？”傅聿深往前走了一步，王胖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磅秤，发出“哐当”一声响。“要么，现在给裴星冉换一批合格的新货，定金抵扣货款，再赔偿耽误的工期损失。要么，我让市场监管局的人过来，顺便把你这仓库里的陈货都查查。”
王胖子看着傅聿深冷得吓人的眼神，知道对方不是在吓唬他，连忙点头：“换！我马上换！”他转身冲仓库里喊，“快！把新到的那批枸杞搬出来！给裴老板挑最好的！”
裴星冉看着傅聿深的背影，心里的不安淡了些。她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谢谢你。”
傅聿深回头，眼神软了下来，抬手擦了擦她脸上沾的一点灰尘：“跟我还说这个？”
可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伙计们搬新货的时候，裴星冉蹲在旁边检查，突然发现有个袋子里混着几颗颜色异常的枸杞，她捏起一颗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这味道不对，不是枸杞该有的清香，反而带着点刺鼻的甜味。
“王老板，你过来看看。”裴星冉把那颗枸杞递过去。
王胖子凑过来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眼神躲闪：“这……这可能是不小心混进去的，我给你挑出来就行。”
“不小心？”裴星冉抓起一把那袋里的枸杞，发现有不少都带着这种刺鼻的甜味，“这是用硫磺熏过的吧？”
硫磺熏过的枸杞看起来颜色鲜亮，实则对人体有害，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吃多了会伤肝肾。王胖子见被识破，也破罐子破摔了：“行，算你厉害！这批货我确实用硫磺熏过，要不是你以前有‘神眼’，我也不敢拿出来。现在你那‘神眼’不管用了，识货也晚了！”
裴星冉的心一沉——王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有系统？
傅聿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扣住王胖子的手腕：“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告诉你她有‘神眼’的？”
王胖子疼得龇牙咧嘴：“我……我猜的！每次你都能精准挑出最好的货，不是神眼是什么？”
“猜的？”傅聿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上个月你给城东药店送的那批黄芪，被查出掺了假，是不是也是因为对方没‘神眼’？”
王胖子的脸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看到傅聿深，敬了个礼：“傅总，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售卖硫磺熏制的枸杞和掺假黄芪，特地过来检查。”
王胖子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不……不是我举报的！是有人陷害我！”
傅聿深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给执法人员让开位置：“辛苦各位了，证据都在这里。”
执法人员开始检查仓库，王胖子被带走调查的时候，突然回头看向裴星冉，喊了一句：“是姓林的让我搞你的！他说你没了那东西，就是个废物！”
裴星冉的身体一僵。姓林的？林浩宇？那个上个月被她揭穿卖假药材，从而破产的药材商？
傅聿深扶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别担心，我会处理。”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裴星冉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系统刚出现时，绑定她的信物。现在玉镯还是温的，可系统的声音却消失了。
“傅聿深，”她突然开口，“如果我一直没有系统，是不是以后都会遇到这种事？”
傅聿深踩下刹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她：“就算没有系统，你也不是废物。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还没遇到‘它’的时候，就在夜市摆摊卖草药，靠自己的本事分清了真假当归，救了一个老人的命。”
裴星冉愣住了。那件事她几乎忘了，没想到傅聿深会记得。那时候她刚大学毕业，家里出了变故，只能靠摆摊卖草药糊口，有个老人买了假当归，她看出来了，拦着老人不让用，还免费给了老人自己采的真当归。后来才知道，那个老人是傅家的老管家。
“那时候你没有任何依仗，也能凭本事救人。”傅聿深握住她的手，“系统只是给了你锦上添花的机会，你的本事，从来都在你自己身上。”
裴星冉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你说得对，我自己的本事，丢不了。”
可她不知道，危险还没结束。回到店里的时候，小李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裴姐，刚才有个陌生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信封没有署名，裴星冉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系统刚绑定的时候，在山里采草药的场景，背景里隐约能看到系统投射出的虚拟屏幕。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你的秘密，我知道了。三天后，城西废弃工厂见，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傅聿深看到照片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把照片收起来，揉了揉裴星冉的头发：“别怕，有我在。”
裴星冉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没有系统又怎么样？她有自己的本事，还有傅聿深在身边。
她抬头看向傅聿深，眼神坚定：“三天后，我去见他。”
傅聿深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好，我陪你去。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查清楚，这个送照片的人，到底是谁。”
夜色渐浓，裴星冉坐在桌边，翻看着以前的账本。没有了系统的提示，她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判断每一笔生意的风险。傅聿深坐在她对面，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见她皱着眉头，就给她递一杯温水。
突然，裴星冉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裴星冉，别想着查我是谁，你查不到的。三天后，一个人来，要是让我看到傅聿深，你的秘密就会出现在所有媒体上。”
电话挂了，裴星冉的脸色有些发白。傅聿深立刻走过来：“怎么了？”
“对方让我一个人去。”裴星冉把手机递给傅聿深，“他还说，看到你就把秘密公之于众。”
傅聿深的眼神冷得能结冰。他知道对方是在针对他，也知道裴星冉的秘密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一个能和“虚拟系统”绑定的人，很可能会被当成异类。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傅聿深紧紧抱住她，“我会想办法，既能保护你，又能抓住对方。”
裴星冉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不那么怕了。她抬手抱住他的腰：“傅聿深，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三天后的时间越来越近，对方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裴星冉。傅聿深派人查了那个陌生号码，发现是个无主号码，查不到任何信息。废弃工厂的位置也查过了，那地方偏僻，周围没有监控，很容易设伏。
出发前一天晚上，裴星冉翻出了以前摆摊时用的那个旧药箱，里面装着她常用的草药和一些急救用品。傅聿深走进来，看到她手里的药箱，挑了挑眉：“这是要给自己留后路？”
“不是后路，是底气。”裴星冉笑着说，“以前没有系统的时候，我就靠这些东西吃饭。现在就算没了系统，这些本事也还在。”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晒干的紫苏叶，递给傅聿深，“这个你拿着，紫苏叶能解毒，要是遇到什么意外，或许能用上。”
傅聿深接过紫苏叶，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定位器：“这个你带在身上，就算我不能靠近，也能知道你的位置。”
裴星冉点了点头，把定位器藏在衣领里。她知道，这一次，她要靠自己的本事，闯过这一关。
第二天一早，裴星冉独自一人往城西废弃工厂走去。走到工厂门口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
工厂里很暗，只有几束阳光从破损的屋顶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裴星冉，我们又见面了。”
裴星冉猛地抬头，看到林浩宇坐在一堆废弃的钢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是你？”裴星冉皱起眉头，“照片是你送的？”
“是我。”林浩宇笑着站起来，脸上满是阴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破产？我查了你这么久，终于查到你的秘密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天生识货，而是有个鬼东西在帮你！”
裴星冉的心一沉，林浩宇果然知道了系统的存在。她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小剪刀——那是她从药箱里拿的，用来剪草药的，现在却成了防身的武器。
“你想怎么样？”裴星冉冷静地问。
“我想怎么样？”林浩宇往前走了几步，“很简单，给我五百万，再帮我把以前的客户都抢回来，我就把你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是个靠妖术做生意的怪物！”
裴星冉冷笑一声：“五百万？你觉得我会给你？”
“你不给也得给！”林浩宇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个男人就围了上来，“今天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裴星冉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她知道，硬拼肯定不行，得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傅聿深过来。就在这时，她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硫磺的味道，和之前王胖子仓库里的味道一样。
她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几摊黄色的粉末，正慢慢冒着青烟。不好，是硫磺粉遇火会燃烧！林浩宇是想把她困在这里，甚至烧死她！
“林浩宇，你疯了！”裴星冉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工厂后门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林浩宇大喊着，也追了上去。
就在裴星冉快要跑到后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傅聿深带着人冲了进来：“星冉，别怕！”
林浩宇看到傅聿深，脸色大变：“你怎么会来？！”
“你以为你的小把戏能瞒过我？”傅聿深一把将裴星冉拉到身后，对着手下喊，“把他们都抓起来！”
林浩宇的手下见状，转身就想跑，却被傅聿深的人堵了个正着。林浩宇想趁乱逃跑，却被裴星冉伸脚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林浩宇，你不仅卖假药材，还想伤人，等着坐牢吧！”裴星冉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
林浩宇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大喊：“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秘密早晚有人知道！”
傅聿深蹲下身，拍了拍林浩宇的脸：“你放心，在你坐牢的这段时间，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林浩宇被带走后，傅聿深才转过身，仔细检查裴星冉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裴星冉摇了摇头，扑进他怀里：“我没事，幸好你来了。”
傅聿深抱着她，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冒险了。”
回去的路上，裴星冉靠在傅聿深的肩上，突然听到脑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叮”声。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紧接着，那个熟悉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系统升级完成，部分功能优化，新增‘危险预警’功能……”
裴星冉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傅聿深，系统回来了！”
傅聿深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笑了笑：“回来就好。”
可裴星冉不知道，系统升级完成的同时，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系统升级只是开始，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短信看完就自动删除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裴星冉握着手机，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林浩宇背后，好像还有更可怕的人在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