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的那一夜,最终以三声凄厉的惨叫和一截被钉死在墙砖缝隙里的漆黑断指告终。
赵参谋回来复命时,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与焦臭混合的气味,只简单地汇报了句:“解决了。”
自那以后,安倍旬的试探便彻底沉寂了下去,仿佛那条滑腻的毒蛇,在被斩断了爪牙后,又缩回了阴暗的洞穴里,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但天津卫上空的战云,却因此变得愈发浓重。
三日后,鹰嘴崖。
这是天津卫东郊外一处地势险要的断崖,形如鹰首,俯瞰着下方通往邻省的唯一一条山间要道。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冷青璃与夜祁便已站在这崖顶的最高处。
风很大,吹得夜祁的黑色军装下摆翻飞不止,也吹得冷青璃束在脑后的长发有些散乱。
她这几日妖力消耗甚巨,脸色依然带着几分透明的苍白,但那双瞳孔,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就是这里。”冷青璃伸手指了指脚下一块毫不起眼的青石。
那石头是她前两日亲手埋下的,作为整个“幻羽妖力阵”的启动枢纽。
夜祁没有作声,只是退后了两步,将整个崖顶的空间都留给了她。
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膀,投向了山道对面那片潜藏着无数危机的密林。
冷青璃深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让她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在那块冰凉的青石之上。
下一瞬,淡青色的妖力光华自她掌心轰然涌出。
那光华不再是之前布置阵法时那般涓涓细流,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流,顺着青石,毫无保留地灌入脚下的大地。
嗡——
一声极低的,几乎不为人耳所闻的共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以鹰嘴崖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所有被她预先注入过妖力的山石、树木,在这一刻仿佛全部苏醒了过来。
山道对面的密林里,原本飘荡的晨雾,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汇聚、凝结。
雾气之中,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被迅速勾勒出来。
先是头盔的轮廓,再是肩上的枪支,然后是身上那套熟悉的天津卫军服。
短短十数个呼吸之间,那片空无一人的山林,竟凭空出现了一支超过千人的军队!
这些虚影士兵,面目清晰,身形凝实,甚至连军服上的褶皱和枪管上的金属光泽都分毫毕现。
他们沉默地列成整齐的方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与真人军队别无二致。
“动。”
冷青璃唇齿间,轻轻吐出一个字。
随着她意念的催动,那支幻影军队瞬间动了起来。
前排的士兵齐刷刷地半跪在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做出瞄准射击的姿态。
后排的士兵则从背后取下弓箭——那是夜祁为了迷惑敌人特意让她加入的古代兵种幻象——弯弓搭箭,箭矢上甚至还萦绕着淡淡的幽光。
这幅景象,足以让任何窥探的敌人肝胆俱裂。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对面山林的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两名李占魁派出的斥候,正用望远镜死死盯着鹰嘴崖的方向。
当那支军队凭空出现时,其中一名斥候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鬼……鬼啊!”
他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不是鬼!是……是埋伏!是夜祁的主力!”
另一名斥候稍微镇定些,但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把所有兵力都藏在这里了!快!快回去报告大帅!”
两人再不敢有半分停留,屁滚尿流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连滚带爬地向着来路狂奔而去,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崖顶上,冷青璃维持着阵法的运转,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两名斥候的惊慌与逃离。
一股久违的,掌控局势的快意,从她心底升起。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审判的祸根,她用自己的力量,真正地成为了天津卫的一道屏障。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准备将妖力催动到极致,让那幻影军队再多演练一个冲锋阵型时,异变陡生!
一股灼热的感觉,猛地从她按着青石的右手手腕处传来。
那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她的血脉深处破茧而出。
冷青璃一惊,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在她雪白的手腕内侧,一抹极淡的樱粉色光晕,正从皮肤下渗透出来。
光晕流转,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图案——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
花瓣层层叠叠,纹路细腻逼真,甚至连花苞顶端那一抹娇嫩的粉红都清晰可见。
这图案,与她梦中在昙魂玉里看到的那枚“昙花种”,一模一样!
随着她妖力的持续输出,那昙花的纹路也变得越来越亮,樱粉色的光华与阵法散发出的青色光芒交相辉映,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她感觉自己的妖力,在流经这个昙花纹路时,似乎被提纯、增幅了,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强大。
维持着如此庞大的幻阵,她本该感到力竭,此刻却觉得妖力运转得愈发顺畅。
夜祁一直站在她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幻影军队的出现,到斥候的仓皇逃窜,他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
可当那朵樱粉色的昙花纹路,在冷青璃手腕上亮起时,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了家族密卷中,关于“昙魂双生”的记载。
——鸾鸟之血,可为引。
——镇魂之玉,可为器。
——血引相合,魂器共鸣,则双生之印现。
他缓缓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昙花……或许,这才是昙魂玉真正的用法。”
冷青璃闻言,缓缓撤回了妖力。
山林间的幻影军队如青烟般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她抬起手腕,那朵昙花的纹路光芒敛去,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她的皮肤下,留下了一道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樱粉色印记。
夜祁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停住。
他转而握住了腰间,那枚隔着军装依然能感受到温热的镇魂玉。
就在此刻,他腰间的玉佩,与她手腕上的昙花印记,同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知到的共鸣。
夜祁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向冷青璃,目光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忽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备马。”
他对着空气下令,仿佛亲卫就在身边。
“传我命令,即刻起,新兵营停止操练‘长蛇破军’。”
冷青璃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夜祁转过身,迎着初升的朝阳,那张冷硬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近乎狂热的弧度。
“改练‘双龙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