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夜色中持续前行，如同一艘航行在黑色海洋中的孤舟。窗外的世界只剩下偶尔闪过的、遥远村落零星的光点，以及被车灯瞬间照亮又迅速抛回黑暗的铁轨路基。
王胖子泡好了面，稀里呼噜地吃完，连汤带水灌下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之前的紧张和困倦似乎都被这碗热腾腾的泡面驱散了不少。
他恢复了点活力，开始不安分地东张西望，甚至试图跟对面中铺那个已经睡着的孩子妈妈搭话，被陈默一个眼神制止后，才讪讪地缩回铺位，掏出手机胡乱划拉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
陈默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道时隐时现的窥视感上。
那道目光很有耐心，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并不急于靠近，只是远远地吊着，确认猎物的位置和状态。
这种被人在暗处窥伺的感觉，如同有一根冰冷的针，持续刺探着他的神经。
他注意到，当王胖子起身去接开水，或者大声说话时，那道目光似乎会短暂地在他那个方向偏移一下，但核心的注意力，始终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目标很明确，是我。”陈默心中暗忖。
是因为发丘印？还是因为《青云手札》？或者，对方知道陈金水的事情？
时间接近午夜，车厢内的灯光更加昏暗，大部分旅客都已陷入沉睡，只剩下规律的鼾声和列车行进的白噪音。
连精力旺盛的王胖子也再次扛不住困意，手机滑落在枕边，歪着脑袋沉沉睡去，背包就随意地放在脚边。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有列车轰鸣的时刻，陈默敏锐地察觉到，那道一直游离在外的窥视目光，动了！
它不再停留在远处，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谨慎的速度，在向车厢内部移动。
伴随着目光的移动，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列车运行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以及一种……金属物件轻微碰撞的细碎声响？
不，更像是某种薄而锋利的金属片被小心操控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不是“掌柜”那种带着邪异压迫感的存在。这动静，更像是……某种技术性的靠近？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全身肌肉悄然绷紧，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手指却已微微弓起，随时可以发力。
他依旧没有睁眼，依靠听觉和那种被强化过的直觉，锁定着那个正在靠近的目标。
目标移动得很慢，很有技巧，充分利用了车厢内座椅和行李架的阴影，避开了地面偶尔晃过的、从窗外透入的微弱光斑。
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正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王胖子，以及他放在脚边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小偷？
陈默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列车上盗窃并不罕见，尤其是在深夜，旅客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王胖子的背包看起来最大最沉，而且放置随意，确实像是“肥羊”。
但……会这么简单吗？仅仅是巧合？
那个靠近的身影已经摸到了王胖子的铺位旁。陈默能感觉到他蹲下了身子，阴影将王胖子和他自己的下半身都笼罩住。
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是刀片！
对方正在用锋利的刀片，小心翼翼地划割王胖子登山包侧面的面料！手法老练，声音控制得极好，连近在咫尺的王胖子都毫无察觉，鼾声依旧。
陈默不再犹豫。
就在那小偷以为得手，一只手已经探入被割开的背包侧袋，摸索着里面的东西时，陈默动了！
他原本看似放松的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骤然弹起，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精准和安静。
他没有选择大吼惊醒众人，那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甚至让这狡猾的小偷趁乱溜走。
他的左手如同铁钳，无声无息地从侧面猛地扣住了小偷那只正在行窃的右手手腕！五指发力，瞬间锁死了对方的关节和脉门！
小偷显然没料到会突然被袭击，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挣扎抽手。
但陈默的手指如同钢浇铁铸，巨大的握力让他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剧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与此同时，陈默的右臂已经从另一侧绕过，手肘如同重锤，狠狠地撞向小偷的肋下软肋！
这一下又快又狠，虽然没有用上十成力，但也足以让小偷瞬间岔气，浑身酸软，失去大半反抗能力。
“呃！”小偷又是一声痛呼，身体蜷缩下去，手中的刀片“啪嗒”一声掉落在车厢地毯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陈默暴起到制服小偷，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除了他们三人，车厢内其他沉睡的旅客甚至没有被惊动，只有对面中铺的孩子母亲似乎被轻微的响动扰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王胖子也被这近距离的动静终于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陈默半蹲在地上，死死扣着一个缩着身子的陌生男人的手腕，而自己的背包侧面，赫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靠！”王胖子瞬间清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又惊又怒，“妈的！偷到胖爷我头上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抬脚去踹，被陈默用眼神制止。
“别声张。”陈默低声道，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这个被他制服的小偷。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瘦削男人，穿着不起眼的深色夹克，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此刻因为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着。
他的眼神慌乱，带着小偷被抓现行后典型的恐惧和狡黠，不断试图挣脱陈默的控制，嘴里压低声音讨饶：“兄、兄弟……误会，误会！放……手，我这就走，这就走……”
陈默没有理会他的求饶，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对方龇牙咧嘴。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手法老练，心理素质尚可，像是惯犯。
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了，是时机。
为什么偏偏是在那道窥视目光靠近之后，这个小偷就出现了？是巧合，还是……试探？
或者，这个小偷本身，就和那道目光的主人有关？
陈默的目光扫过掉落在地的那片薄而锋利的剃须刀片，又看向王胖子背包被划开的口子，里面露出的除了王胖子的钱包，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和那卷特意购买的坚韧绳索。
他心中一动，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小偷的身上几个可能藏匿物品的口袋拍打摸索了一遍。
除了一个普通的旧钱包里面没什么钱、半包烟和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物品。
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偷？
就在这时，列车轻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是经过道岔。
借着这晃动的瞬间，陈默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连接处的阴影里，那抹深蓝色的衣角再次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而几乎同时，被他制服的小偷，眼神深处似乎也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他此刻惊恐表情不符的异样光芒，那光芒并非看向陈默或王胖子，而是极其快速地瞟了一眼连接处的方向。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巧合。
这小偷，就算不是那道目光主人直接指使，也必然与其有关联！这是一次试探！
试探他的警觉性，试探他的反应能力，甚至可能……是想通过小偷的手，确认他们背包里到底带了些什么！
“默子，怎么处理这孙子？交给乘警？”王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惊恐，但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有恃无恐的小偷，又看了一眼连接处那再次恢复平静的阴影，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松开了扣住小偷手腕的手，在小偷错愕的眼神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小偷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放了自己。
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刀片，又看了看面色冰冷的陈默和怒目而视的王胖子，不敢再多话，连滚带爬地抓起刀片，仓皇地朝着车厢另一头跑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默子！你怎么就放他走了？”王胖子急了，“这王八蛋划了我的包！”
陈默没有解释，只是弯腰捡起王胖子的背包，检查了一下被割开的口子，幸好里面的重要物品都没丢失。
他低声对王胖子说：“收拾一下，我们换个位置。”
“换位置？为什么？”
“别问，照做。”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再次扫向连接处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比之前更加清晰和冰冷了。
对方，已经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