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捷的凯歌尚未在东京城头奏响,一场更凶险、更令人心寒的风暴,已在紫宸殿内酝酿。
李俊派快马送回的,不仅是捷报,还有那枚从岛津旗舰缴获的、与卢俊义产生隐秘关联的诡异令牌,以及张顺、阮氏兄弟等人关于战况的详细证言。
几乎同时,鼓上蚤时迁也凭借其神鬼莫测的身手,从卢府一间密室夹墙中,起获了数封以密语书写、但足以与令牌相互印证的往来书信,其中甚至提到了“东海策应”、“清君侧后,江南半壁可图”等惊心动魄的字眼。
证据链,已然闭合。
这一日的朝会,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顶。
陈霄端坐上位,面色平静,眼底却蕴藏着雷霆。吴用、林冲、公孙胜等重臣分列左右,神色肃穆。
卢俊义立于武将班首,依旧气度沉稳,仿佛浑然不觉。
浪子燕青作为卢俊义最亲近的部下,也站在殿中,只是脸色微微发白,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陈霄没有绕圈子,他直接让内侍将那块幽蓝珊瑚令牌和译解后的密信副本,当众展示。
“卢员外,”陈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质感,“东海将士浴血奋战,缴获此物,时迁兄弟亦在你府中发现相应信函。对此,你有何解释?”
殿内瞬间哗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卢俊义身上,震惊、怀疑、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
卢俊义身躯微微一震,抬眼看向那些物证,脸上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预料到这一刻的释然与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并未直接否认,而是慨然道:“委员长!诸位同僚!卢某行事,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不愧兄弟!我所做一切,皆是为这新朝江山,为陈霄大哥的万世基业!”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激昂:“如今新政如何?议会扯皮,法令难行,苛待士绅,重用酸儒!长此以往,人心离散,江山何存?卢某联络外援,非为私利,实乃行非常之事,清君侧,正朝纲,助大哥扫除那些迂腐之辈,早日正位定名,以安天下!此心,日月可鉴!”
这番“清君侧”的辩白,将他通敌的行径包装成了“忠义”之举,试图争取那些对新政不满者的同情。
“荒谬!”吴用羽扇直指卢俊义,厉声喝道,“勾结倭寇,引狼入室,陷东南百姓于水火,此乃叛国!竟敢妄称忠义?卢俊义,你枉读了圣贤书!”
“卢员外!”一个带着痛苦与挣扎的声音响起,是燕青。
他走出班列,面向陈霄,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委员长!主人……卢员外他……确曾于海战前夜,秘密接见过来历不明的海上之人……小乙……小乙当时便在门外守卫……”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亲眼所见,尽管这让他心如刀绞。
燕青的证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卢俊义看似坚固的防线上。
卢俊义猛地看向燕青,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失望,但随即化为更深的执拗:“小乙!连你也不懂我?!”
“我懂!”又一个沉痛的声音响起,豹子头林冲越众而出,他目光如电,直视卢俊义
“我懂你渴望速成之功,懂你不忿文人掌权!但卢俊义,你错了!大错特错!我等兄弟聚义,是为天下开太平,不是为你一人之抱负,更不是为重现赵宋旧弊!勾结外寇,残害同胞,此路绝不可行!今日,林冲便要替枉死的沿海军民,替这新朝法度,向你讨个公道!”
林冲“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映亮了他坚毅的面容。
他不能容忍这种背叛,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出于对梁山兄弟情谊的守护。
“哈哈哈!”卢俊义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桀骜,“林教头!你要战,那便战!让我看看,是你的枪利,还是我的矛坚!也让天下人看看,这所谓的‘新朝’,是如何容不下不同之见,逼反功臣!”
他猛地扯下身上的官袍,露出里面的劲装,从身旁亲兵手中接过那杆赖以成名的麒麟黄金矛。
刹那间,那位曾纵横河北、名动天下的玉麒麟,仿佛又回来了,只是眉宇间再无往日豪迈,只剩穷途末路的疯狂与决绝。
陈霄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封。“准。”
一字出口,如同法槌敲定。
紫宸殿前宽阔的广场,瞬间化为决斗场。文武百官退至廊下,中央空出大片场地。
林冲持枪而立,枪尖微颤,如寒星点点。
卢俊义横矛在手,气势雄浑,如岳临渊。
没有多余言语,两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撞在一起!
枪矛交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林冲的枪法,细腻精准,如绵绵春雨,却又暗藏杀机,专攻要害。
卢俊义的矛法则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崩山裂石之威。
两人皆是当世顶尖高手,这一番龙争虎斗,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然而,卢俊义心中执念已深,久战之下,破绽渐生。
林冲觑准一个空挡,长枪如毒龙出洞,避开矛锋,直刺卢俊义肋下空门!
“噗嗤!”
枪尖入肉!卢俊义身形剧震,黄金矛脱手落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踉跄后退数步,以手捂住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指缝。
林冲收枪而立,面色沉痛,并未追击。
卢俊义看着林冲,又看向高踞上位的陈霄,再看看周围那些或愤怒、或惋惜、或冷漠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苍凉。
“朱贵……大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新天’?呵呵……哈哈……制度?法度?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刀枪说话!我卢俊义……不服!我这颗头,你可以拿走!但我告诉你,你这条路……走不通!这天下……离不开一个真正的皇帝!你……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调动最后内力,震断心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圆睁,望着那被殿宇切割的天空,带着无尽的不甘与质疑。
玉麒麟,就此殒命。
殿前一片死寂。燕青扑到卢俊义身边,虎目含泪,身体微微颤抖。
陈霄缓缓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卢俊义的尸身前,沉默良久。他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沉重的悲哀与警示。
“厚葬卢员外。其罪,不及家小。”陈霄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削去一切官爵追赠,以儆效尤!”
他转身,目光扫过全场:“自今日起,凡有里通外国、动摇国本者,无论功勋地位,犹如此例!”
就在众人尚未从这场惊变中回过神来时,负责查抄卢府的裴宣,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刚从卢府书房地下暗格中起出的、更加精巧的铜盒。
“委员长,”裴宣低声道,“在卢府密格中,发现此物,内藏书信,并非倭文,而是……一种西域文字,与之前回鹘使者所献典籍中的某些文字类似。信中提及……‘西边故人’,‘丝路重开’,‘共谋大事’等语……”
陈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倭患未平,西域暗流又至?他接过那铜盒,只觉得入手沉重,仿佛装着比东海波涛更加汹涌的危机。
卢俊义的倒下,似乎并非终点,而是揭开了覆盖在更大棋盘上的第一层薄纱。
这新生的政权,内外交困,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