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江水,仿佛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扎着沈前锋的每一寸皮肤。
他的意识在黑暗的冰水中浮沉,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本能的呼吸渴望,吸进来的都是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杂物、几乎让他呛咳的江水。沉重的衣物吸饱了水,像一双双无形的手,拼命将他往江底拖拽。
他仅存的力气,都用在了一条手臂上——那条手臂,正死死箍着潘丽娟,让她口鼻处那个简陋的氧气嘴能尽量浮在水面之上。
陈默给的那个用自行车气门芯和皮囊改装的“呼吸器”,在潜入水下的那一刻就几乎失去了作用,勉强能让他隔一段时间将口鼻探出水面,吸入一丝混杂着水花的、不足以缓解窒息感的空气。
黑暗,彻底的黑暗。耳朵里只有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己心脏在缺氧下疯狂擂鼓的轰鸣。身后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模糊的枪响和日军巡逻艇引擎的突突声,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他不知道方向,只能凭借最后跳入水中时瞥见的大致方位,用还能活动的腿拼命蹬水。肌肉早已酸痛到麻木,全凭一股不能死在这里的意志在强行驱动。
就在他眼前开始冒出金星,箍住潘丽娟的手臂也开始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向那无尽的黑暗深渊沉沦时——
“哗啦!”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将他狠狠向上提拽!
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胸腔,引发了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咳出来的全是浑浊的江水。他贪婪地呼吸着,哪怕这空气里带着江边特有的腐殖质气味,此刻也甘美如琼浆。
他发现自己半趴在泥泞湿滑的岸边,小半个身子还浸在江水里。芦苇秆子刮擦着他的脸颊,发出沙沙的声响。
“咳……咳咳……潘……”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自己手臂的方向。
潘丽娟就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脸色在稀薄的月光下苍白得吓人,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那个简陋的氧气嘴还被她无意识地咬着,正是这东西,在最后那段混乱的潜泳中,为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暂时……死不了。” 一个平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前锋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循声望去。只见陈默正坐在稍高一点的干燥地面上,脱下了他那件湿透并沾满泥浆的外套,露出里面相对干爽一些的粗布短褂。他正仔细地拧着外套上的水,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与他无关,他只是在某个平常的午后,打理一件普通的衣物。
他的眼镜片上沾着水珠,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点点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沈前锋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盘错的根系。隔着宽阔的江面,对岸码头区的方向,还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如同鬼魅的眼睛。枪声已经基本平息,但那种大战过后的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压抑。夜风吹过广阔的江面和高耸的芦苇丛,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凄冷与荒凉。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从戒备森严的看守所,穿过污秽的通道,历经水下的生死一线,抵达了这看似荒芜的彼岸。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冰冷的后怕,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要瘫软在这泥泞之中。
但他不能。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爬到潘丽娟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脉搏虽然微弱,但节奏还算稳定。他又检查了一下她肩头的伤口,绷带早已被江水浸透,血迹晕开,但似乎没有再次崩裂大量出血的迹象。这得益于陈默之前堪称完美的应急处理和包扎。
“必须……尽快让她暖和起来,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沈前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咳嗽后的余颤。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冷得他牙齿都在打战。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他将拧得半干的外套重新穿上,站起身,像一只警惕的夜行动物般,无声地拨开芦苇,向外围小心地侦查了片刻,确认附近没有日军的巡逻队或暗哨。
他重新走回来,目光落在沈前锋腰间。那里,原本别着的那个来自现代的多功能工具钳,在刚才一系列激烈的搏斗、攀爬和潜泳后,竟然还牢牢地卡在腰带上,只是沾满了污泥。
“她的命,暂时吊住了。” 陈默的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在那把工具钳上,“但你的麻烦,刚开始。”
沈前锋沉默地取下工具钳,用江水随意冲洗了一下上面的污泥,露出底下特种钢材特有的冷硬光泽和精密的接口构造。他知道陈默指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日军和松井的追捕,还有他身上这些无法解释来源的“东西”。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工具钳递了过去,同时,意识沉入脑海中的系统空间。
【烽火支援系统】
【宿主:沈前锋】
【当前空间容量:15立方米】(营救青鸟任务完成,容量提升!)
【可用资源:……(列表略)】
【解锁技能:基础机械原理理解】(已掌握)
【新主线任务:码头迷局(载入中,预计12小时后发布详细内容)】
空间扩容了!而且多了一个“基础机械原理理解”的技能。沈前锋能感觉到,一些关于杠杆、齿轮传动、基础材料力学的知识,仿佛原本就存在他脑海里一样,变得清晰起来。这技能来得正是时候。
他没有急着从空间里取出东西,尤其是在陈默这个观察力惊人的“工匠”面前。他只是看着陈默接过那把工具钳。
陈默的手指拂过工具钳光滑的表面、严丝合缝的转轴、以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接口形状,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他尝试着扳动了几下,感受着那顺滑到不可思议的阻尼感和钢材的硬度。
“这不是任何一家洋行能买到的东西。” 陈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前锋,语气笃定,“德国货?美国货?都没有这样的工艺。”
沈前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回答。他知道,任何解释在陈默这样的人面前,都是徒劳且愚蠢的。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和江水流淌的声音。
陈默将工具钳递还给沈前锋,不再追问。他弯腰,试图将昏迷的潘丽娟背起来:“先离开江边。我知道一个临时落脚点,废弃的渔寮,相对安全。”
他的动作很小心,尽量避免触碰到潘丽娟肩头的伤口。
沈前锋也挣扎着站起,浑身湿透,又冷又累,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跋涉。他帮忙扶着潘丽娟,让她更安稳地伏在陈默的背上。
陈默背着潘丽娟,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芦苇荡中穿行,沈前锋紧跟在后。
走了几步,陈默头也不回,声音清晰地传来,打破了行进间的寂静:
“我帮的不是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
“是‘青鸟’。”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这江风一样,带着透骨的凉意,精准地刺入沈前锋的耳中。
“你身上的‘味道’,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