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轩的囚车在官道上吱呀前行,押解的官差得了上头的暗示,又有百姓围观,刻意走得缓慢,仿佛游街示众。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他行进的速度更快地传回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曾经门庭若市的叶文轩居所——那座精致的小院,此刻大门紧闭,门楣上甚至被人扔了几块烂菜叶和臭鸡蛋,污秽不堪。几个平日与他称兄道弟、流连赌场酒肆的“好友”,此刻正聚在街角,对着那紧闭的大门指指点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路过的人听清。
“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叶文轩竟是这等货色!”
“可不是嘛!亏我以前还觉得他出手阔绰,是个人物,原来花的都是偷来骗来的脏钱!”
“一万两赌债!我的老天爷,他想拉着咱们一起下水吗?幸好以前跟他借钱没借到多少!”
“以后可千万离他远点,沾上这种人,晦气!”
其中一个穿着绸衫的胖子,更是提高了嗓门,仿佛要昭告天下:“诸位街坊邻居都听着啊!我张胖子在此声明,从此与那叶文轩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欠我的三百两银子,我就当喂了狗了!只求他别再玷污了我的名声!”
这番“义正辞严”的划清界限,引得周围人一阵附和。
“张爷仗义!”
“这种人就该如此!”
昔日车水马龙的门前,如今只剩下嘲讽与唾弃。那些他曾挥金如土结交的“人脉”,在他落难时,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第一时间跳出来踩上一脚,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与此同时,醉仙楼里,翠云正在收拾细软,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老鸨扭着腰肢进来,脸上堆着假笑:“哎呦,我的好翠云,你可算要脱离苦海了。这是叶大小姐派人送来的赎身银子,还有额外补偿你孩儿看病的钱,你可收好了。”
翠云接过银票,面无表情地道了谢。
老鸨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和撇清:“说起来,那叶文轩可真不是个东西!以前他来我们这儿,装得跟什么似的,原来背地里这么龌龊!骗你的钱,耽误你孩儿的病,真该千刀万剐!我们醉仙楼也是被他蒙蔽了,以后绝不会再接待这种败类!”
翠云冷冷地看了老鸨一眼,没有接话。她知道,若不是叶凌薇出手,这老鸨绝不会是这副嘴脸。世态炎凉,她早已看透。
红玉所在的绸缎庄,这几日生意都受了些影响。掌柜的唉声叹气,对着红玉和伙计们训话:“都警醒着点!以后招子放亮些,别什么人都往里放!那叶文轩,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咱们铺子的名声要紧!”
红玉低着头,默默擦拭着柜台,心中五味杂陈。她恨叶文轩,也感激叶凌薇替她讨回了部分公道,更对这现实的冷暖感到心寒。
而那个曾对叶文轩芳心暗许,甚至被他许诺过未来的丫鬟彩蝶,在叶文轩被革除族谱的当天,就被管家叶福下令打了二十板子,然后连同她的身契和一点微薄的盘缠,一起扔出了侯府后门。
她趴在肮脏的后巷里,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是哭自己错付的真心,还是哭这无情的惩罚,亦或是哭那渺茫未知的前路。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喃喃着,无人应答。昔日姐妹们避她如蛇蝎,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就连市井之中,那些曾受过叶文轩小恩小惠,或者只是单纯羡慕过他侯府公子身份的人,如今谈起他,也只剩下一片骂声。
“呸!还才子呢?简直是斯文败类!”
“听说在牢里就疯了?真是报应!”
“流放三千里?便宜他了!就该砍头!”
“镇国侯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出了这么个玩意!”
茶楼里,说书先生甚至连夜编了新段子,名字就叫《赌棍公子现形记》,将叶文轩如何偷窃、骗财、骗情、欠下巨债最终身败名裂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得唾沫横飞,引得满堂喝彩与唾骂。
曾经那个在京城交际圈中似乎游刃有余、颇有才名的叶二公子,在短短数日之内,名声彻底臭了大街。他的名字成了“无耻”、“败类”、“赌棍”的代名词。人们以与他有过交集为耻,以唾骂他为荣。真正的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而这一切,都被巧妙地汇总起来,传回了镇国侯府的松鹤堂。
叶凌薇坐在老太君下首,平静地听着管家叶福的禀报。
“…大致便是如此。如今京城内外,已无人再为叶文…为他说话。往日与他交好之人,皆避之不及。其名声,已彻底扫地。”叶福躬身说道。
老太君闭着眼,捻动着佛珠,半晌才缓缓道:“知道了。下去吧。”
叶福退下后,老太君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漠然:“也好。如此干净彻底,也省得日后还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来攀扯侯府。”
她看向叶凌薇,目光复杂:“薇儿,你做得对。对这等祸根,就不能有丝毫心软。只是…经此一事,我侯府虽撇清了他,但到底伤了些元气,难免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凌薇为老太君续上一杯热茶,语气沉稳:“祖母,流言如风,过一阵便散了。只要我侯府立身正,行事端,这些许风波,影响不了根本。相反,我们雷厉风行清理门户,更能彰显家风严谨,未必是坏事。”
老太君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这个家,日后就要你多费心了。”
“孙女分内之事。”
离开松鹤堂,叶凌薇漫步在回廊下。春儿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小姐,您说那叶文轩,现在在流放路上,会不会后悔?”
叶凌薇看着庭院中依旧繁盛的花草,目光悠远:“后悔?或许吧。但对他而言,后悔已于事无补。众叛亲离,身败名裂,是他应付的代价。”
她停下脚步,望向皇宫的方向。叶文轩的彻底垮台,如同砍断了三皇子伸向侯府最明显的一只触手。但她也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那位殿下,绝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她并不畏惧。
叶文轩的时代已经过去,在京城这片土地上,他留下的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骂名和世人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而属于她叶凌薇的战场,正伴随着旧敌的覆灭,悄然转换了风向。
“起风了。”她轻声说,拢了拢衣襟,眼神锐利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