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镇国侯府。寿安堂内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老太君端坐在紫檀木雕花主位上,脸上再无平日的半分慈和,只有一片冰封的肃杀。她手中紧握着一块代表家主权威的乌木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叶凌薇安静地坐在下首,垂眸敛目,姿态恭顺,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堂下,侯府内外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甚至连同几位旁支族老,都被连夜召集于此。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人都到齐了?”老太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管家连忙躬身:“回老太君,都到齐了。”
“好。”老太君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底下众人,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肃清门户,整顿家规!”
她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人心头一跳:“叶正德,这个孽障!先前勾结外人,构陷亲兄,意图夺爵,已是罪大恶极!我看在母子情分上,只将他圈禁,望他悔过。可这个畜生!他非但不知悔改,竟变本加厉,丧心病狂到买通婢女,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毒!”
虽然众人或多或少已听到风声,但由老太君亲口说出,依旧引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抽气声。几位族老更是面露骇然,纷纷摇头。
“弑杀血亲,此乃人伦尽丧,天理不容!”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颤声开口,“老太君,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何异?!”老太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痛心和愤怒,“他就是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我们叶家百年清誉,世代忠良,绝不能毁在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手中!”
她猛地站起身,虽然年迈,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威势:“传我家主令!”
所有人立刻挺直腰板,凝神静听。
“第一!逆犯叶正德,罪证确凿,恶行累累,即日起,断绝其与镇国侯府一切关系!除族之名,明日便开祠堂,公告列祖列宗!其名下所有产业、田庄、铺面,尽数收回,归入公中!其圈禁之处,加派三倍人手,若无我的手令,便是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一应饮食用度,按最低等仆役标准,由专人负责,严密检查!”
这道命令,彻底断绝了叶正德所有的生路和与外界的联系。众人心中凛然,知道老太君这是动了真怒,再无转圜余地。
“第二!”老太君目光转向管家和几位外院管事,“即刻查封京西永丰粮行,缉拿管事张贵!凡与叶正德过往从密、有牵连者,一律彻查!该撤的撤,该撵的撵,该送官的送官!侯府之内,绝不容许再有任何吃里扒外、心怀叵测之徒!”
“是!谨遵老太君吩咐!”管家和管事们齐声应道,背后冷汗涔涔。这是要彻底清洗二老爷留下的势力了!
“第三!”老太君看向内院的几位管事嬷嬷,“佛堂王氏,御下不严,纵容贴身婢女行凶,虽未直接参与,亦难辞其咎!即日起,削其一切份例,身边只留一名粗使婆子伺候,非死不得出佛堂!其娘家若有人来访,一律挡回!”
王氏,也彻底成了弃子。
“第四!”老太君最后将目光落在叶凌薇身上,眼神复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经此一事,老身心力交瘁,日后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大小姐叶凌薇全权处置!她的话,便是我的话!她的命令,便是侯府的规矩!若有阳奉阴违、怠慢不尊者,无论身份,一律严惩不贷!”
这道命令,如同最后一道惊雷,正式确立了叶凌薇在侯府独一无二的掌权地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叶凌薇身上,有震惊,有敬畏,也有恍然。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小姐,在短短数月内,竟真的以一己之力,扳倒了盘踞多年的二房,获得了老太君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权柄!
叶凌薇适时地站起身,面向众人,微微屈膝一礼,姿态从容,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凌薇年幼,承蒙祖母信任,委以重任,必当恪尽职守,肃清家风,守护侯府基业。日后还需诸位鼎力相助,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也望诸位不吝指正。”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态度,也留有余地。底下众人不管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纷纷躬身表态:“谨遵大小姐吩咐!”
“都听明白了?”老太君沉声问道。
“明白了!”堂下回应声响亮。
“那就立刻去办!”老太君挥挥手,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众人如蒙大赦,却又心情沉重地鱼贯而出,都知道,从今夜起,侯府的天,彻底变了。
接下来的两日,侯府内外经历了一场无声却迅猛的风暴。
京西永丰粮行被连夜查封,张管事及其几个核心手下被抓捕,搜出了不少与叶正德往来密信和账册,直接押送官府。府中几个与二房牵扯较深、或有贪墨行为的管事、庄头,被毫不留情地撤换查办。一些往日里仗着二房势力和稀泥、耍滑头的下人,更是噤若寒蝉,做事前所未有的卖力勤谨。
祠堂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真正成了铜墙铁壁。每日只有一名指定的哑仆送去简单的饭食,连只字片语都无法传递。
佛堂更是冷清得如同冰窖,王氏形同坐牢。
彩月在挨了五十大板后,被发卖到了最苦寒的边陲之地,此生再无回转可能。
这一切,叶凌薇都冷眼旁观,并未过多插手。
她知道,这是祖母在用自己的方式,清理门户,同时也是在为她立威,为她扫清执掌侯府的障碍。
她站在听雪轩的阁楼上,看着府中下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眼神悠远。
“小姐,”春儿端着一盏参茶上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这下可算清净了!看以后谁还敢在府里兴风作浪!”
叶凌薇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表面的枝蔓砍掉了,地下的根须,未必就干净了。”
春儿一愣:“小姐的意思是?”
“那个通过刘婆子给彩月传递药粉的人,查到了吗?”叶凌薇问。
春儿摇摇头:“刘婆子一口咬定是捡到的,没人指使。林公子的人还在查,但对方很狡猾,没留下什么线索。”
叶凌薇抿了口茶,眼神微冷:“看来,叶正德背后,除了周显,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朋友’。又或者,是周显的人,还在暗中活动。”
她放下茶盏,目光变得坚定:“内宅已定,是时候,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了。”
她转身下楼:“春儿,更衣。我们去看看祖母。”
寿安堂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老太君靠在榻上,神色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见到叶凌薇,她勉强笑了笑,招手让她坐到身边。
“都处理干净了?”老太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祖母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处置妥当了。”叶凌薇轻声回答,接过珊瑚手中的药碗,亲自喂老太君吃药。
老太君喝了几口,便推开药碗,叹了口气:“薇儿,你别怪祖母心狠……他……他终究是我的儿子……”
叶凌薇握住老太君冰凉的手:“孙女明白。祖母是为了侯府,为了叶家的百年基业,更是为了……告慰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提到早逝的长子和儿媳,老太君眼眶又红了,她反手紧紧握住叶凌薇的手:“好孩子,以后这个家,就真的全靠你了。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祖母您千万别这么说。”叶凌薇安慰道,“您好好休养,府里的事有孙女呢。只是……关于兵部侍郎周显……”
老太君眼神一凝,疲惫之中透出锐利:“此人位高权重,又与宫中有些关联,动他,不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叶凌薇低声道,“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兄长下落不明,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周显,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老太君看着孙女眼中那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祖母……支持你。只是切记,万事小心,保全自身为上。”
“孙女晓得。”
从寿安堂出来,叶凌薇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散去,露出一片湛蓝。
内患已除,权柄在握。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复仇之路了。
周显,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叶凌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