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们三人。
前方,那从悬棺中站起的靖江王尸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它身披破碎王袍,干瘪漆黑的身躯上紫色纹路蠕动,眼眶中幽绿鬼火熊熊燃烧,死死锁定着我手中的镇煞伏魔令。仅仅是它散发出的威压,就让我们如同深陷泥沼,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那九条粗大的黑铁锁链被它挣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火星不断从连接处迸射,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后方,那些重新站起的陶俑大军,眼窝中鬼火连成一片惨绿的光带,它们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如同死亡的潮汐,沉默却坚定地向前推进,彻底堵死了我们退回青铜门的生路。锈蚀的兵器碰撞着,发出沉闷的金属交击声,在这死寂的地下宫殿里,敲响了我们的丧钟。
“完……完了……”阿关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若非靠着墙壁,恐怕早已瘫软在地。他手中的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被无边的恐惧吞噬。
钱道友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他握紧了手中的符文短刃,但那短刃在如此恐怖的尸煞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陈师叔的牺牲,似乎只是延缓了我们片刻的死亡。
而我,紧握着那块冰冷刺骨的镇煞伏魔令。令牌入手极重,那股霸道凛冽的沙场煞气,正与我体内喇嘛骨灰所化的温和道力激烈冲突,仿佛有两头凶兽在我经脉里厮杀,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同时,这股外来的、至刚至烈的煞气,又像一层坚固却粗糙的铠甲,暂时隔绝了周遭浓郁尸煞之气的侵蚀,也压制了后颈那“门”的撕裂感,让我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短暂的、痛苦的“清醒”。
我不能死在这里!陈师叔不能白死!师傅的仇还没报!白主持还在等我救命!后山那个“巡界者”还在虎视眈眈!
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和不屈的狠劲,从我心底猛地窜起!
“钱道友!阿关!”我嘶哑着喉咙喊道,声音因痛苦和用力而变形,“不能放弃!师叔用命给我们换来的机会!这块令牌……这块令牌或许有用!”
我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手中这块暗金色的令牌。
就在我的精神力触碰到令牌核心的瞬间——
“轰!”
我的脑海仿佛炸开了!不再是单纯的煞气冲击,而是一幅幅残缺、混乱却无比惨烈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我的意识!
· 尸山血海的古战场,残破的旗帜在风中呜咽!
· 身披玄甲、面容模糊的将军,手持虎头令牌,号令千军万马,杀气冲天!
· 无尽的征伐,累累白骨,冲天的怨气与不甘!
· 还有……一段晦涩拗口、却蕴含着某种奇特力量波动的古老咒文,伴随着一个清晰的、将令牌印诀激发出去的意念!
这并非传承,更像是这块令牌数百年来承载的杀戮记忆和本身蕴含的使用法门,在我这特殊体质和精神力的刺激下,被动地宣泄了出来!
“我……我好像知道怎么用它了!”我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钱道友和阿关都震惊地看向我。
“怎么用?!”钱道友急促地问。
“需要……需要印诀和咒文!但我撑不住太久!”我急促地说道,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越来越剧烈,我感觉自己像要炸开一样,“帮我争取时间!哪怕几秒钟!”
钱道友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他猛地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看起来像是黑狗血混合朱砂制成的弹丸,对阿关吼道:“小子!别他妈怂了!想活命就跟我一起上!扔这些!砸那些陶俑!给清影争取时间!”
或许是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阿关猛地一激灵,捡起工兵铲,手忙脚乱地抓起钱道友递来的弹丸,跟着钱道友,疯狂地朝着逼近的陶俑大军扔去!
“砰砰砰!”
弹丸砸在陶俑身上爆开,散发出至阳的气息,虽然无法立刻摧毁陶俑,但也让它们的前进势头为之一滞,鬼火摇曳,发出愤怒的“咯咯”声。
而就在这时,那靖江王尸煞,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它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用力一挣!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数声脆响!那九条束缚了它数百年的黑铁锁链,竟然被它硬生生崩断了三四条!断裂的锁链如同死蛇般从穹顶垂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它身上的尸煞之气再次暴涨!它抬起那只干枯漆黑、戴着尖锐指甲的手掌,遥遥对着我们,猛地一抓!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巨大吸力陡然传来!目标直指我手中的镇煞伏魔令!
我感觉手中的令牌剧烈震动,几乎要脱手飞出!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量拖着向前滑去!
“清影!”钱道友惊骇回头。
“莫师姐!”阿关失声惊呼。
来不及了!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获得了最后一瞬间的清明!我不管不顾体内那几乎要撕裂我的力量冲突,按照脑海中那残缺的印记和咒文,双手死死握住镇煞伏魔令,将体内那混乱的、包含了道力、门之力和令牌煞气的所有能量,疯狂地灌注进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段拗口的古老咒文——
“敕令!九幽伏藏,煞炁归疆!虎符在此,万邪退避!”
嗡——!!!
手中的镇煞伏魔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沉重如山的威压和凛冽如刀的煞气!一个巨大的、凝若实质的咆哮虎头虚影,从令牌上腾空而起,虎目之中血光迸射,带着沙场征伐、屠戮万灵的恐怖意志,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地下空间的无声咆哮!
虎啸煞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我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是那股抓向我的无形吸力,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瞬间崩碎消散!
紧接着,是那些逼近的陶俑大军!它们眼中的鬼火在虎煞冲击下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前进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上缭绕的阴煞之气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迅速变得稀薄!甚至有不少靠前的陶俑,直接“咔嚓”一声,胸口碎裂,散落成一地碎片!
而最惊人的,是那靖江王尸煞!
当那暗金色的虎煞冲击波触及它时,它身上那滔天的尸煞之气,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滚、退缩!它发出了痛苦和愤怒的咆哮,那咆哮声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畏惧!
它那抓向我的手臂猛地收回,交叉护在身前,浓郁的黑色尸煞在身前凝聚,试图抵挡那虎煞的冲击。暗金色的虎煞与漆黑的尸煞猛烈交锋,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互相侵蚀、消磨!
它被暂时挡住了!而且,似乎受到了克制!
“有……有用!”阿关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狂喜。
钱道友也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快!趁现在!找出口!这令牌的力量不可能一直压制它!”
我此刻的状态却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催动镇煞伏魔令,几乎抽干了我体内所有的力量,那霸道煞气的反噬,以及体内多种力量的冲突,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我强行咽了下去。我瘫软在地,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握着那块依旧散发着暗金光芒、却不断传来反噬剧痛的令牌。
钱道友和阿关连忙架起我,目光焦急地四处搜寻。这地下宫殿除了我们进来的青铜门,似乎再无出口。
“看那里!”阿关眼尖,指着宫殿一侧的墙壁喊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们发现在那面墙壁的底部,靠近角落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被碎石和骨骸半掩着的、黑漆漆的洞口!那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匍匐通过,之前被陶俑和杂物挡住,没有发现。
“是盗洞!”钱道友经验丰富,一眼认出,“可能是以前的盗墓贼挖的逃生通道!快!”
我们三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盗洞冲去。
身后,那靖江王尸煞的咆哮声愈发暴怒。虎煞的冲击正在减弱,它身前的黑色尸煞再次开始涌动,那崩断了几根的锁链哗啦作响,它似乎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下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攻击。
我们顾不上回头,拼命冲向那个希望渺茫的盗洞。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那狭窄、黑暗、不知通往何方的洞穴之中。
而恐怖的死亡,依旧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