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
杜守拙的手停在半空。他听见里面有个声音,很轻,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外面……是谁?”
那声音断了气似的,却让他整条手臂都抖了起来。
他没回答,只是把掌心贴上铁门。锈迹蹭在皮肤上,发麻。他用力往前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一寸一寸打开。
郑玉寒跟在他身后跨进去,短戟横在胸前。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立刻顿住。
密室不大,四面石墙。角落堆着稻草,上面躺着一个人。手腕和脚踝都被铁环锁着,衣服破得只剩布条挂在身上。她的脸埋在臂弯里,头发枯黄打结,沾着干涸的血块。
杜守拙一步踏空,膝盖撞在地上。
他爬过去,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怕碰疼她。他低声叫:“姐。”
那人抬起头。
杜清漪的眼睛浑浊了一瞬,然后慢慢聚焦。她看着杜守拙的脸,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过了几秒,才挤出两个字:“哥……?”
杜守拙喉咙里像堵了石头。他点头,伸手去握她的手。那只手冰凉,指节变形,腕上的铁环磨出了深坑,结痂又裂开,全是血痕。
“我来了。”他说。
杜清漪的眼泪落下来。她想抬手摸他的脸,可刚一动,铁链哗啦作响,牵得肩膀一抽。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杜守拙抬头看墙上那些刑具。皮鞭挂在钉子上,钩子生了锈,旁边还有夹手指的木钳。一张小桌摆在另一侧,上面放着绣绷,针线未收,布面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刀纹图样——正是断锋刀的轮廓。
他的视线回到姐姐脸上。
她瘦得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嘴角有旧伤裂开的痕迹。可她还在看他,眼神一点一点亮起来,像是灰烬里重新燃起的火星。
郑玉寒站在门口没动。他盯着房间另一头的阴影。
那里站着一个人。
刘撼山从暗处走出来。他穿着绸衫,袖口卷起,右手五指张开又合拢,指节咔咔作响。他走到杜清漪身边,一只手按上她头顶,慢慢往下捋她的头发。
杜守拙猛地站起身。
刘撼山笑了:“找了十年?就为了看这个?”他用力拽起杜清漪一条胳膊,把她从稻草堆里拖出来一点。铁链绷直,发出刺耳的声音。“看看这些疤,都是她不肯听话留下的。你说,她还配当你姐姐吗?”
杜守拙往前走了一步。
郑玉寒低声道:“别过去。”
杜守拙没听。他又走一步,踩到了地上的半块铜锁。那是他一直攥在手里的信物,刚才跪下时掉出来的。他弯腰捡起来,放进怀里,继续向前。
刘撼山仍抓着杜清漪的手腕:“你知道她第一次求我的时候说什么吗?她说‘别杀我弟弟’。可你呢?你在哪里?你在追一把刀谱,在找一个仇人,而她在这儿,一天一天被锁着,吃馊饭,挨鞭子。”
杜守拙停下。
“你说谎。”他说。
刘撼山一愣。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杜守拙声音很低,“她不会求你。她宁可死也不会开口。”
刘撼山冷笑一声,松开杜清漪,转身面对他:“那你来干什么?来看她这副样子?来看你找错方向的下场?你晚来了十年,现在就算救出去,她也活不长。”
杜守拙一步步走到姐姐面前,蹲下。他解开外衣,披在她肩上。动作很轻,生怕扯到伤口。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杜清漪喘了口气,眼角又有泪水滑落。她看着弟弟,嘴唇微微动着,像是想说什么。
杜守拙说:“我在听。”
她声音极细:“你……不该来的。”
杜守拙摇头:“我必须来。”
她说不出话了,只是轻轻点头。
刘撼山站在三步之外,脸色变了。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怒吼,会冲上来拼命,会被仇恨烧瞎眼睛。可他没有。他安静地跪在那里,替姐姐整理衣服,擦去脸上污迹,就像小时候她为他做的那样。
这种安静比咆哮更让人不安。
刘撼山右拳突然收紧。黑煞拳的气息从掌心涌出,地面碎石微微震动。他往前踏了一步,地板裂开一道细缝。
郑玉寒立刻上前半步,短戟指向他:“你想动手,先问问我。”
刘撼山不理他,只盯着杜守拙:“你以为你能带她走?这扇门外面有三十个持刀的好手,后梯埋了火药,整个楼都架在机关上。你只要动一下,这里就会塌。”
杜守拙抬头看他:“那你为什么不现在杀了我们?”
刘撼山沉默一秒。
“因为我想让你看清楚。”他说,“看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看你这些年追的仇,到底值不值得。”
杜守拙缓缓站起身。他抽出腰间断锋刀,刀尖垂地。铁门透进的一点光映在刃上,没有反光,只有暗沉的冷。
“我不需要知道过去。”他说,“我现在知道了。”
他迈步向前,与郑玉寒并肩而立。两人之间距离刚好够换位出刀。
刘撼山盯着他,忽然大笑:“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十年练出来的刀,能不能砍断这里的锁链!”
他双臂张开,黑煞拳运至巅峰。空气仿佛凝固,墙上的灯焰晃也不晃。
杜守拙左手慢慢抬起,摸向刀柄。他的指节泛白,手字刺青在昏光下清晰可见。
郑玉寒短戟微沉,压低重心。
密室里没人再说话。
杜清漪靠在墙边,睁着眼睛看着弟弟的背影。她的手指一点点蜷紧,指甲掐进掌心。
刘撼山右脚猛然踏地,砖面炸裂。
杜守拙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