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背靠着断墙，把清漪轻轻放在地上。她头歪在肩上，眼睛闭着，呼吸浅但平稳。他没再动，手却慢慢滑到腰后，指尖碰到了那枚暗扣。墙缝里的刀鞘还藏着，不能拿，也不能响。
巷口的光变了，从斜白转成正亮。日头已经过了中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右边石阶上传来。
“你不用再往前走了。”
杜守拙猛地抬头。
那人站在三步外，穿一件灰青短袍，袖口扎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靠近，也没抬手，只是站着。
“刘撼山的巡卫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下一班会在十二息后从东侧绕过来，走西墙时会停半刻，领茶水。”那人继续说，“你现在过去，正好撞上。”
杜守拙没说话。左手已经捏住了暗扣。
“我知道你在查悦来客栈。”那人又说，“也知道你带的是谁。”
杜守拙眼神一沉。
“我不是黑风帮的人。”那人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放在石阶上。铜牌不大，上面刻了个“玉”字，边缘有些磨损。“我叫郑玉寒。十年前，我在江北追过他们的人口买卖案。后来线索断了，我就一直蹲在这条线上。”
杜守拙盯着那块牌子，没动。
“你不信，可以不听。”郑玉寒声音没变，“但我刚看见你绕开城门进了巷子，就知道你是冲着排水口去的。可你知道里面那条沟通向哪里吗？它连着地牢。一旦触发警铃，三息之内，四面墙头都会有人。”
杜守拙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要从那里进？”
“因为你没别的路。”郑玉寒说，“正面进不去，后门守得死。只有排水口没人盯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杜守拙沉默片刻，慢慢松开了手。
他低头看清漪。她睫毛颤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但没睁眼。
他把她往墙角挪了挪，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位置，然后才走到石阶前，弯腰捡起铜牌。翻过来，背面有一道划痕，像是刀刻的记号。
“寒鸦卫。”他说。
“三年前就散了。”郑玉寒点头，“但我还在查。”
杜守拙把铜牌放回他手里。“你说这些，想换什么？”
“不是换。”郑玉寒收起牌子，“是合作。你有目标，我有情报。你一个人进不去，我知道怎么让他们开门。”
杜守拙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帮你。”郑玉寒说，“我帮的是那些被关在里面的人。你妹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阳光照在墙上，影子缩得很短。
杜守拙转身走回墙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铺在青苔斑驳的墙面上。地图摊平，他用手指点着西墙的位置。
“这是孙巧言给的。”他说，“她说排水口能进。”
郑玉寒蹲下来，没碰地图，而是从地上捡了根枯枝，在泥地上画了一条线。
“排水口确实能进。”他用树枝指着，“但进去之后是斜坡，底下有铁栅栏，晚上会上锁。而且，厨房的洗衣妇每天午时倒水，水会冲开机关盖板。这十息时间，是唯一能通过的机会。”
杜守拙看着他。
“这不是建筑图的问题。”郑玉寒说，“是时间问题。你按图走，可能刚好撞上换岗；你按人走，才能避开眼线。”
杜守拙点头。“那你来说，怎么进？”
“两个办法。”郑玉寒用树枝划出三条路线，“一是伪装成送菜的，混在中午进货的队伍里。但他们查得严，要验腰牌。”
“第二个呢？”
“制造混乱。”郑玉寒说，“城南今日有市集。如果有人在东街放火，巡卫一定会调人过去。西墙空档至少二十息。够你从排水口爬进去。”
杜守拙皱眉：“放火会伤人。”
“不会。”郑玉寒说，“我会用烟罐。冒浓烟，不起火。足够引开人，又不会烧到百姓。”
杜守拙看着地图，手指慢慢移到厨房后门的位置。
“洗衣妇什么时候倒水？”
“差不多就是现在。”郑玉寒抬头看了看天，“如果你要试，就得立刻决定。”
杜守拙没动。他回头看了眼清漪。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他走过去，蹲下身：“你还记得那条小路吗？洗衣妇走的那条。”
清漪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头。
“你能认出来？”他问。
她又点头，手指微微抬起，指向右边。
杜守拙站起身，回到墙边。
“我们不能强攻。”他说，“一旦惊动，他们会立刻转移人。”
“我也这么想。”郑玉寒说，“所以最好是一边引开，一边潜入。你进，我在外接应。万一里面有人守，也能及时支援。”
杜守拙想了想：“你能在东街动手，同时知道我有没有成功？”
“我在对面屋顶有个位置。”郑玉寒说，“能看到西墙动静。如果你进去后举手三次，我就知道通道打开了。如果没信号，我就撤。”
杜守拙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他说，“你怎么保证你不是刘撼山的人？万一是调虎离山？”
郑玉寒没生气。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一张泛黄的纸条，递过去。
杜守拙接过。上面写着一行字：“癸未年三月，江北渡口失踪女子七名，疑与黑风帮有关。追查者：郑玉寒。”
字迹干涩，墨色发暗，像是很多年前写的。
他把纸条还回去。
“我可以不信你。”他说，“但我现在没别的选择。”
郑玉寒收起纸条，站起身。
“那就定了。”他说，“我先去东街准备。你等我信号。看到浓烟升起，立刻行动。”
杜守拙看着他。
“如果你骗我。”他说，“我不在乎你是谁。我会让你后悔。”
郑玉寒点头。“你应该这么说。”
他转身要走。
“等等。”杜守拙叫住他。
郑玉寒回头。
“清漪要是出事。”杜守拙声音很轻，“你也别想活。”
郑玉寒没说话，只是看了清漪一眼，然后点头，转身离开。脚步很轻，没惊起一点尘土。
杜守拙蹲下身，把地图重新折好，塞进怀里。他摸了摸清漪的额头，不烫了。
“快了。”他说。
清漪抓住他的手，力气很小。
他把她扶起来，背到背上，绑紧布带。断锋刀还在墙缝里，他没去拿。现在不能带刀进去。
他靠墙坐着，等。
太阳偏了三分。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接着，一股浓烟从东街方向升起，直冲天空。
杜守拙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清漪。
她闭着眼，但手还抓着他的衣角。
他迈步走出断墙，朝排水口走去。